容娘任由小環在身後擦拭,眼睛不時瞥過桌上的包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小娘子,真個要幫大郎縫補衣裳?有一便有二,小娘子可須得想好了。如今可非什麼小妹,明明白白親事上了台麵的,大郎真是,也不為小娘子想想。”
小環嘟嘟囔囔,十分不滿。
容娘原本有些不自在,小環這一嘟囔,她倒想開了。
“左右是要嫁與大哥,也不必計較了,不過是縫衣裳而已。大哥坦蕩,若以小人之心揣測,反而不美。”
小環一聽此話,手下便重了兩分,狠狠的將容娘的青絲從頭捋到尾,收了帕子,便賭氣離去。
容娘笑嘻嘻的看著她,並不說話。果然,到得門口時,小環便按捺不住,轉過身來辯駁道:“自然我便是小人,大郎便是天神。小娘子要嫁與大郎。還需今冬及笄之後呢,如今便護著了?反道我是小人,小娘子待我忒無情分!”
容娘不妨她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由的又羞又惱,拾起桌上包裹便砸了過去。小環出了氣,咯咯笑著出去了。容娘不得不自己拾起包裹,索性打開,裏頭果然是守中的幾件尋常衣裳,有兩件卻是被樹枝之類掛破了,若是縫補卻不好看。穿不出去。隻有一件似是用力過猛。線縫處被掙破了。隻需縫合便無礙。
容娘起身瞧了靖哥兒一回,他的腦門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子,容娘用娟帕擦了一回,又摸了摸靖哥兒的頸後。果然濕漉漉的。容娘扶靖哥兒起來,哄著換了衣裳,方拾起針線,密密合合將衣裳補了。
次日大早,容娘便叫小環將衣裳送與守中,裏頭另有上回她做的兩件新衣。那兩件中衣,卻是昨晚針線婆子趕出來的,提防守中要穿。他每日早起,是要練功的。如此大熱的天。一日幾身衣裳乃是平常事。
果然晨飯時,守中便穿了新衣,鴉青色素麵刻絲袍子,十分精致的衣料,雖容娘女工一般。穿在守中的身上倒也相宜。守中原本是氣宇軒昂的人物,這一身袍子非但未能減卻一分守中的氣勢,那樣精致的物事反成了他的依附,叫人看了他便忘卻了衣裳。
老夫人很是滿意,直誇容娘的手藝有長進;徐夫人微微一笑,神情頗為放鬆。
守中安靜用食,並不言語。
靖哥兒吃湯餅,細細的餅條用小嘴吸進去,他原本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些許聲響。不料吃得忘神,快了些,發出“哧溜溜”一長串聲響,倒將他自己嚇了一跳。
靖哥兒僵住,圓圓的眼珠子緩緩看向守中,那邊他爹正看過來,也是靜靜的。靖哥兒身子不敢動彈,大大的黑眼睛與他爹的眼睛相對,須臾,他伸出粉色的舌頭,將彈在人中上的湯餅刮進嘴裏。
守中皺了眉頭,容娘忙用帕子抹了靖哥兒的嘴,用手臂擋了守中視線。
飯後因守中問到月娘陪嫁院子的事情,容娘便說,再過幾日,帶油漆味道散盡,便可搬進去了。
徐夫人十分擔心,道:“要媗姐兒一個人住那屋子裏頭,如何使得?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的,恐她不自在呢。”
倒非媗姐兒一個人住,自然是有婆子婢女的,但到底無一家子一起熱鬧。
老夫人聽了,倒想起一樁事來,她笑吟吟道:“原是要成就一樁好事的,不料你過壽辰,倒將這事給忘了。今日便去街上喊了媒婆過來,大郎去將陳使臣的生辰八字問來,便叫媒婆過沈夫人處提親。”
老人家孤單,最喜湊成姻緣。老夫人喜滋滋的,對徐夫人說道:“真娘,你莫急。待沈夫人與陳使臣成親,便叫他們住到那院去。媗姐兒也有伴了,沈夫人也有了落腳,陳使臣得人照料,豈非三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