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娘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前頭的婦人,眉眼含愁,卻掩蓋不了那清秀的臉龐與玲瓏身姿。看形態,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婦人!
容娘站在遊廊一側,垂首而立。大郎經過時,吩咐道:“叫人去請三叔一家過來。”
容娘應了,輕輕退後幾步。待那一行人進了老夫人的堂屋,她才叫小環派人去叔父宅子裏請人。
待容娘進屋,那兩人已然跪在地上,婦人抽搐著說不出話來,隻喊了一聲“大娘”,便將頭磕倒在地,殷殷哭泣,傷心欲絕。
那清雋的郎君磕了頭,背脊挺直,瞧不清神色。
容娘已然明了此兩人身份,不由偷偷地去瞄老夫人臉色。
老夫人臉色鐵青,側頭不理。任由那二人跪在地上,並不叫人扶起。
徐夫人一臉尷尬,瞧了瞧老夫人,又瞧了瞧地上二人,不好做聲。
大郎皺眉,上前道:“婆婆,四叔歸來,一家子團圓,是喜事,不必太過傷心。”
容娘心頭一顫,垂了眼眸。她隱隱猜到老夫人不喜四叔緣故,若是如此,大哥此話,豈非——警示!如此,也太過大膽了!婆婆的脾性,平時瞧不出來,若是發怒,不曉得大哥能否抗住?
耳邊傳來婆婆陰沉的聲音:“起來吧,莫擺你那副哭喪臉,我還沒死呢。”
容娘的小心肝抖了一抖,不由得替地上那二人捏了一把汗。
婦人軟顫顫的謝過老夫人,衣裙窸窣作響,想是起了身。
容娘並未聽見四叔話語聲,屋中太過沉寂,似雷雨之前的烏雲蔽日般壓抑。
“四郎,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娘?兵荒馬亂的,你竟自顧著跑了,你可還當自己是徐家的子孫?長居臨安,你侄兒恁大的聲響,滿朝皆曉,你莫說你未聽見?怎地不尋來清平奉養長輩?”
老夫人的話語如冬日裏北方結的冰淩棍子,陰森冷硬,頂端尖銳,可見寒芒。
容娘簡直不欲呆在此處,卻不好脫身。
“兒不孝。”
老夫人長長的詰問隻得了十分寡淡的一句回答,話語平平,絲毫不帶愧疚之感。容娘等了一時,四叔竟然再無他話?
四叔修長的身子挺立如鬆。從容娘這邊看過去,竟帶了一絲不折不饒的味道。容娘暗暗心驚。
果然,老夫人越發氣盛,她似一日之間老了數歲似的,臉上紋路益深,又帶了狠色,簡直可稱淩厲了。
“哼,好。好,你不孝!虧你阿爹如此縱你,捧得你在手心裏,如珠似玉的,將你說的天上地下無雙!瞧瞧,你這個好兒,養了你有何用!——你不必回來,回來便來堵我的心,想叫我早死麼?”
老夫人將手在榻上的矮桌上一拍。話尾已然帶了顫音,想來氣得不淺。
四叔仍然不語。
那婦人嗚咽了一時,忍了傷痛。上前一步道:“大娘休怒。早聽見守中的風聲時。是打算過來的。可那合夥之人將店中錢財一掃而空,債主尋上門來,將店封了。四郎,——也被關了半月,吃盡了苦頭……。”
那婦人的聲音柔柔弱弱,令人聽而生憐。可惜此時老夫人怒火沸騰。正要找個地方發泄呢。
“哼,沁娘,你倒是好,官人對你如何恩寵,你全然忘了麼?竟然纏著四郎叫他不得歸家。你可對得起官人?狼心狗肺的東西……。”
“婆婆!我帶四叔去拜見祖宗牌位,告與阿爺。也好叫他在九泉之下安心。四叔不過在家盤桓兩日,臨安店中仍需打理,不能在此逗留長久。”
此話明明白白兩層意思,一來強調四叔仍是徐家的子孫,二來提醒老夫人,四叔仍是要走的,不必如此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