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高大的身量,如今要屈息在小小閉塞的靈柩裏頭,不見他的眉眼,不見他溫暖的笑容。親厚如他,終有一日變為森森白骨,化成泥,化成土,陰陽阻隔,永不得相見!
容娘哭得昏天暗地,回過神來,便抹了淚,去看舒娘。
一應操辦事宜,交與二郎夫妻打點。容娘日日陪伴在舒娘跟前,唯恐她想不開。舒娘隻是哭,哭得累了便睡,醒來又哭。她娘家人來了,又是一番悲慟欲絕。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少年夫妻的生死別離之痛,親人不得相見的煎熬,皆隨了那淒厲的挽歌,化作雲煙。一縷縷,入了天,陪伴亡人;一縷縷,入了心,永世惦念。
☆、第一百五十四章 領罪
∮思∮兔∮在∮線∮閱∮讀∮
音容笑貌猶在,魂魄悠悠,此生無可覓處。
廊下的晚香玉竟然開了,素白潔瑩,嬌小可憐。
今歲的花,明朝仍可期待。
身邊的人一去,便永不複返。
院裏的刀槍架上,兄弟三人慣使的武器被擦的錚亮。隻是那人,再也不會去握他的那一把!
舒娘窗前的矮桌上,仍是他走之日的那一盤棋,黑多白少。七郎永遠是黑的那一方,離家之時尚且交代舒娘,不許動棋盤,待他歸來,再續此局。
容娘好不容易勸著舒娘躺下,她默默地看了一回棋局,手輕輕地碰了一下黑子,觸手微涼。如林間的澗水,盛夏的熱天,亦是清涼。
七哥!
容娘閉了眼,任由淚水滑落。
耳邊似傳來七郎的爽朗的笑聲。
“容娘,諾,給你。街上新出的玩意兒,有趣得緊!”
“容娘,快些,不然被六哥發現,我又得作文章!”
“莫怕,我與你臨摹幾張,照著你的筆跡寫,混在中間,六哥不得發覺。”
“……容娘,你莫氣,日後我再不替人傳甚麼物事與你了。要不,明兒我與你帶蟋蟀籠子回來玩,我的那一頭大王與你?”
“容娘,莫怕大哥。大哥從不在嫂嫂麵前發怒的,呃……。你若怕,便去尋娘。”
“這是嫂嫂,你叫嫂嫂罷了,我仍叫容娘。”
……
舊事不堪憶,容娘掩了嘴,將抽泣聲堵在喉嚨裏,變成了悶聲的嗚咽。她匆匆出了舒娘的房間。欲回到自己的屋裏,暢快哭一場。
二門處,衛大娘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過去。
容娘停住腳步,欲與衛大娘說說話,心底無力,到底沒有去。
這些日子,小環總說衛大娘有些奇怪。那神色頹敗處,竟比徐夫人差不了多少。不想衛大娘為七郎如此傷心,她平素除了待容娘,很是涼薄的一個人呢。
容娘臉色黯然,定是乳娘又去見曼娘了。曼娘的積怨如此之深,想來又給乳娘難受了。過些日子吧,待心裏輕鬆些,再陪乳娘去曼娘那裏好生說一說。
容娘回到屋裏,先頭的哭意給心事一打攪。居然隱褪了。容娘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便取出針線來做。
春雨瞧見,默不作聲的坐下來,幫著穿針剪線頭。
真是奇怪,先頭心裏頭不平靜時,寫一會兒字便可漸漸平複。如今卻全然變了。似乎拿著針線在手裏頭,還要安定些。
郎君,再過二十來天。定可回了吧。
七郎之事,老夫人囑咐不必與大郎六郎報喪。如今道上不太平,大郎左右已在路上,六郎若要攜家帶口歸來,恐生不虞。
徐夫人不堪失子之痛,病倒在床。容娘日日去看幾回,卻不敢言語。她的心中滿是愧疚,隱隱覺著是自己害了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