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劍身並未停頓,帶著黑色肅殺之氣,瘋狂席卷至另一人的血肉之軀。
“啊——!!”有人在悶聲痛呼,翻地掙紮。逸雲在旁呆立不動,全身那鮮紅色的血被濺得越來越多。
呼的一聲,劍身繼續掠轉,掃過暗紅,掃過漆黑,掃過所有迷茫的期待,霍地停留在她身前。
逸雲眼中流淚,仰頭,看著那人。
為什麼,要斬下去??
她望著他,無言以對。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他的毀滅。
這是才是真正的他,毀滅一切,為一切帶來黑暗與滅亡的地獄之火。
腦中轟鳴,十年前雪兒那帶著鬼魅的低柔言語飄至耳邊。
——你是光,他是影,若你看到他殺人,你會怎樣?
——老人、小孩、大肚子的媽媽、活蹦亂跳的小狗……這些他都殺了,他這衣服上染滿了鮮血,永遠都不可能回頭,那你,會怎麼樣?
那你……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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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佑峰轉過身來,他早已聽到身後那聲長長痛呼,但劍已出手,其勢淩厲如電,待到收手時那劍已惹起一片血光,最終停留在身後人麵前。
身後那女孩淚流滿麵,蒼白的麵頰上濺滿鮮血,一陣風吹過,絲絲散亂的碎發向上飄揚,飛至利劍劍身與之相觸,斷落,飄舞,消失。
韓佑峰掃眼瞥見橫在麵前那縈繞著黑白之氣的半透明劍身,劍身之上的絲絲白光飛舞顫動,似乎也在……低低哭泣。
他沒有撤劍,他早已對她刀劍相向,更曾在她身上斬下傷痕,也許她的心上,那傷痕依然存在。
但他又能如何避免?
一朝錯緣,已將這女孩推上自己的命運之路,他既無法回頭,那麼便是要帶著她一起淪陷麼?
他垂眼望著已癱坐於地的女孩,女孩目光散亂,額頭上鮮血淌下,眼看就要流入眼中。韓佑峰不及多想,已伸出手指,輕輕為她拭去血痕。
逸雲仿佛才有所覺,身子微微一顫,抬頭望他。忽聽身邊一陣斷續呻[yín],她轉頭而望,驚然發現剛剛中劍一人竟還未死,鮮紅的血泊中死死瞪著眼睛,手臂伸出,一下一下向他們這邊爬來。
那人的身子……隻剩下半截!!
逸雲微微張口,目光呆滯地瞪視前方。前方那人身子被一劍攔腰斬斷,鮮血與肚腸散落一地,卻仍留有一口氣在!那人死死盯著他們,眼角淌血,如火般的憎恨直向這方襲來。他十指抓地,一下一下挪動身子,嘴中隻在喃喃重複兩個字:“惡,魔……惡、魔……!”
韓佑峰向那方一望,深沉的眼眸益加幽暗。他身子頓了頓,轉回頭忽向逸雲開口道:“你可知道,這兩人是誰?”
逸雲茫然抬頭,隻聽韓佑峰低沉道:“這兩人,是我小時候在峰村的玩伴,十年前我之所以會遇上你,便是因為那時我正在執行任務,要殺光峰村中的所有人。”
逸雲又是一顫,韓佑峰卻不停頓,緩緩繼續道:“峰村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你家便住在峰村上遊。那村子中的人們認定我是邪魔轉世,要將我綁在架子上活活燒死。我被落玉門門主所救,而後對那裏懷恨在心,便回去殺人報仇。”
韓佑峰聲音低沉悠遠,看著逸雲在微微搖頭,便將臉別向遠方:“我在那時救了你,卻還是獨自回峰村殺了人。那時我十二歲,所有村子中人見了我,都是在說那兩個字——惡魔。”
他長臂伸出,舉劍指向前方一點:“這個人,亦是如此。”
那人已在地上拖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可怕的半個身子匍匐拖動,看得令人驚懼而絕望。逸雲搖搖頭,微顫的聲音沙啞地道:“不要……再說了!”
但那人已接近他們身前,自喉嚨深處發出虛弱的低鳴——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韓佑峰,為什麼……”
韓佑峰冷冷下望,忽然手起劍落,劍氣直逼那人頭頂,那人哼都沒哼一聲,頭顱粉碎,登時止了身形。
逸雲手撫心口,重重長出一口氣。
鮮紅滿地,漆黑滿眼,想要昏眩,卻依然清醒。
逸雲緩緩吸氣,隻聽韓佑峰低沉地道:“如你所見,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為邪魔轉世,但我所做的事,確是如此。”
小時候在殺戮峰村所有人時,他尚會一時心軟而留下活口,但現在卻是半分不會。憐憫既是殘忍,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殺戮、掠奪、破壞、承諾,以及……愛情,都是殘忍。
他早已習慣了那鮮紅的血跡,習慣了冷酷的殺戮,那些東西對於他而言,隻是一種本能。
生來既是如此,是為本能。
他這樣的人,對於生命不會有實質上的感覺,他在每一場對決中以命相抵,輸了的那一方,自然要付出生的代價。
這就是他的人生,沒有理由,無論結果。
他向逸雲伸出了手,卻不是在拉她,而是將她推得更遠:“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