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1 / 2)

她現在要當德溫特夫人了,德溫特夫人。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我想起了羅伯特卡帕,我讀書時最崇拜的攝影師,我曾經無比地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樣用手裏的鏡頭拍下戰火中震撼人心的畫麵。我一直沒有去當戰地記者,因為人人都知道戰地記者是用生命做賭注的,可是現在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我想,我就由天從命吧,我是無神論者,可是小南說過,真的有天堂。小南,隻要是你說的,我全部都信,於是,我真的無所畏懼。”

有人遞給她一塊手帕,江牧沉聲說:“別哭了,他會回來的。”

她擦著眼淚,說:“你怎麼知道?”

江牧歎了一口氣,說:“因為他是晉城。”

☆、新生3

漸漸地,她也時常去晉城的公司看看。在江牧的主持下,公司基本恢複了正常。公司規模並不小,辦公室都是開放式的,高大的落地窗,很漂亮,江牧一直是在臨時辦公區工作,並沒有動晉城的總經理辦公室。那天,她去辦公室看江牧,江牧正撐著頭坐在桌前,神色木然。

他抬起頭,說:“小南,晉城有消息了。”

她站在辦公區門口,渾身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步也沒有辦法邁開。江牧說:“這些天我一直在和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社聯係,他們今天發了郵件過來,說得到消息在一起自殺式爆炸中,一個賓館的旅客全部遇難。這個賓館就是晉城住的地方,具體遇難者名單還沒有出來,我在和中國大使館聯係。”

她一時間突然變得特別地鎮定,沒有哭,也沒有渾身發冷,她隻是定定地看著江牧,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輕飄飄地:“你確定嗎?”

江牧沉重地說:“千真萬確,今天一上午我都在和他們聯係確認。你先不要告訴爸媽和晉伯伯,他們吃不消。”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木然地看著辦公室的紅木檔案櫃,裏麵是滿滿的檔案夾,一個月來一直很燦爛的陽光照在上麵,玻璃櫃門閃閃發亮。

江牧突然抬頭看她,問:“小南,如果晉城能夠回來,你還是會愛他嗎?”

她仰起頭,笑著說:“我這輩子有愛過第二個人嗎?”

家裏的氣氛很僵,晚飯她吃了很多,卻根本沒有注意自己在吃什麼。吃完,她來到洗手間,反鎖上門,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才發現她的臉蒼白地毫無血色,眼神都是空洞的,她顫唞著嘴唇,對自己說:“江南,現在你開心了嗎,你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媽媽在敲門,擔心地問她怎麼了,她沒有回答,打開門衝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從天亮坐到天黑,起風了,雲層中響起了悶悶的雷聲,下雷陣雨了。小時候,她總是喜歡聽雷聲隆隆,雨聲淅瀝,似乎是平淡生活中的一點點冒險與刺激,她就是太喜歡這種冒險了,甚至賭上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隻是當初任性的自己什麼都不懂,現在即使後悔又有什麼用!

媽媽在外麵敲門,爸爸阻止了她,他似乎是知道了什麼,說讓小南一個人呆著吧。

她在窗前無力地跪下,雙手交叉在胸`前,她害怕這雷雨,她怕那烏雲衝散寧靜恬美的藍天,她怕雨點趕跑溫暖的鳥語花香,她希望所有在雨中驚慌失措的人們都能不再恐懼,一定要找到平安和美的歸宿。

夜深了,夜雨延綿不絕,她的眼前是一片虛空,她就跪在黑暗的窗前,雨水斜斜地打進來,淋濕了她的頭發和臉頰,她看著那透明的記憶,從高高的空中凝成橢圓的雨滴,緩緩地,筆直地墜落下來,墜落下來。透明中央,一粒細細的塵埃在慢慢旋轉,人世間多少煙火,在沒有記憶的天空開放,寂靜無聲。

曾經走錯的一步,難道真的就會這麼永遠,永遠地錯下去,再不能回頭?她不喜歡看張愛玲的小說,她總覺得在她筆下,人生是沒有辦法救贖的,一步走錯,那就是一輩子地錯下去,再也沒有回頭找回幸福的可能。她總是覺得人犯下錯誤,一定是有辦法重來的,因為追求幸福是每個人的權利,可是現在想想,也許真的是她太天真,很多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重來。

她不知道自己那晚是如何入睡的。顛倒起伏的夢境裏,她又變成了當年那個純真的小女孩,站在一個洶湧的十字路口,一切都是蒙蒙的暗灰,凝滯不動的色彩,她的掌心緩緩綻開一朵優雅精致的紅玫瑰,那色彩如此明亮耀眼,像是一道光穿透了她混沌的靈魂,把她猛地驚醒。

她躺在黑暗中,眼前是夢中洶湧的灰暗,燃燒的玫瑰。

她記得她掌心盛開的那朵玫瑰,美麗驕傲,明亮的紅色像是凝聚了世間所有陽光的溫度,雨露的輕盈和微風的溫柔。

她漫無邊際地想著,玫瑰是怎樣擁有傲人的鮮紅的?王爾德說,是夜鶯在月光下用天籟般的歌聲凝成一朵純白的玫瑰,再讓玫瑰的利刺穿透胸脯,刺入心髒,用生命的血液染紅愛情的花朵。

以前讀這個故事的時候,她想,完美的極致與徹底的毀滅無法分開,這是種無怨無悔的追求,寧可燃盡殘損的生命也要獲得至高至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