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按:頸椎病變時下患者甚眾,治法雖多,僅能減輕症狀,尚乏根治之術。憶昔餘從楊永璿先生學習針灸時,先生自創一法:以皮膚針(即七星針)密叩患者頸部病變處之體表部位,使有輕微出血,然後以特製之紫銅質火罐拔之,拔去瘀血,頸可立鬆。每隔二、三日治療一次,近期療效頗佳。
先生為當代滬上針灸學術界一代天驕,惜僅有《針灸治驗錄》一書行世。七十年代初,餘隨先生學習,蒙師厚愛,贈末學一冊,並以毛筆揮毫題簽。餘求先生加鈐“香士醫廬”印章,先生素自謹慎,餘不敢相強而罷。今先生仙逝有年,每見先生遺物,末學無不肅然起敬而心懷憶念也。
二、胸部摒傷循經取
新傷初起,以毫針刺之以疏通經氣,即有卓效。針灸書謂承山穴治一身之震傷,固是先輩經驗之談,然亦有不必拘泥者。但依傷處所過經絡,以經取之,每常應手取效。此舉一例為證:青年夏某,掮物不慎,左胸摒傷,左乳上方疼痛不已,呼吸牽掣,上休轉側時其痛更甚。隨即來餘處就診,餘診視傷處無瘀腫,叩之按之則疼痛較甚,是傷在左乳之上,乃是陽明胃經所過之地。遂取內關。以開胸中滯氣,左側豐隆,以通陽明經絡,以毫針刺之,得氣後撚旋數十下。然後使患者轉側俯仰及呼吸吐納,皆無多大妨礙,疼痛已極輕微,僅略有不適而已,隻針一次,翌日痛即消失。
三、指掐商陽治急驚
醫者以指甲重掐小兒穴位,以代替針刺治療疾病,謂之“指針”。小兒肌膚柔嫩,穴位淺顯,雖僅掐之以爪,亦已足夠刺激量,雖不用針而病自去也。餘臨診間未嚐用此法,然曾目睹他人使用,且其功立見,故餘記憶甚深。六十年代後期,已忘為何年,餘方行醫之初,夏月去故鄉探望長輩,某日中午赤日炎炎,爍石流金,餘正閑坐屋前樹蔭下休息,鄰家一男孩,約七、八歲,赤膊跣足,行走於烈日之中,忽卒然倒地,手足抽搐,雙目上翻。餘意識此為熱極而驚風急起。然未經曆,身邊又無針具,竟不知所措。其父聞訊,忙將患兒抱至樹蔭下,其母在側以扇降溫,並遣一青年速往鄰村請一“掐驚”之人。少頃,來一農婦,年約三十餘,有掐驚之特技,故遠近聞名,有病必請。餘欲得其治法,緊隨其後細加觀察,見其兩手拇食兩指,各捏起患兒一食指,以拇指指甲掐住穴位,約二分鍾,患兒四肢已不抽搐,兩目上視亦解。囑多飲冷開水,莫再受熱,不受謝儀而去。現此兒已及壯年,後亦未聞因驚而有他故。餘所見之法極簡,竟有如此大效,倘非親臨,孰能信之!而所貴者乃農婦也,作善不受人謝,其思想境界之高,已超然脫俗矣。
四、特殊針法親驗記
餘曾見一醫書,有以三寸針,直刺中脘,並向上下左右刺四針,以治肝硬化等頑疾之報道,然不見有能者。後拜訪一針灸醫師,偶見為一患者針中脘穴,以三寸32號不鏽鋼細針垂直刺入,三寸針體幾乎全部刺入穴中,隨即緩緩提至皮下,逐次向上下左右各刺一針,均刺入三寸深,不撚轉,不提插,不行任何手法,亦不留針,如此深針竟不剌傷內髒。餘先驚訝,繼則產生興趣,最後亦欲一試。即付與診金,請作此針,彼欣然樂從,即為餘照章辦理。餘覺針下僅有淺而成片之脹感,不如針四肢穴位針感往往成條索,並向遠處放射。垂直下針時僅中脘有針感,向右刺時,則脹及右脅之下。斜向左脅刺則針感在於左脅之下,向上刺則在劍突下,向下刺則在臍上。針後中脘有輕鬆舒適感覺,餘亦無他。餘曾屢欲為病人針之而資研究,然醫家對病人高度負責之責任心不容餘作未有把握之事,故無經驗可談,僅記受針之始末如上,以供後來居上者參考。
腎虛感寒立時醫
針書雲:瀉合穀、補複溜,可以止汗;補合穀、瀉複溜,可以發汗。餘曾以合穀配複溜治兩例腎虛感寒者,俱以平補平瀉而立竿見影。
例一鳳某正當中年,體質素健。於1971年8月13日深夜一時許,遣人叩門邀診。其時正值秋令燠熱,而患者自裹棉被猶渾身顫抖,所臥之床隨之格格作響。口中不時呻吟,且連連呼冷。詢知數日前有灑淅之感,自恃體壯,未予留意。刻下則惡寒、頭痛劇烈,雖複厚被而全無點滴汗氣。切脈浮緊,無瘧疾病史,亦無發熱證候。餘思此乃腎虛感寒,雖無房事損傷於先,而惡寒、頭痛、無汗、脈浮緊諸症已具,是感受寒邪無疑。而不發熱者,是正虛不能禦邪之明征。但其惡寒若此之甚,是正氣猶存,尚能勉力拒邪,故所見仍屬陽證,否則,必入三陰之途。是時也,宜扶正以達邪,若僅解表無益也。為刺合穀、複溜,針甫下,患者顫抖立止,惡寒亦減。留針十五分鍾,病去七、八,於是出針,囑其安臥,至次晨則病去若失矣,以後亦未再發。
例二一中年男子,素體。腎精不充,形色衰憊。1989年秋房勞後即感畏寒、頭痛,體溫37.7℃,以感冒藥治之不效,針曲池熱亦不退。遂取合穀、複溜,平補平瀉,夜間針一次,翌晨諸症全消。越數周,複病如前,再以上法刺之,又尋愈。以後亦未複作。
按:合穀配複溜治腎虛感寒效驗卓著,而其機理諸書皆未詳述。餘昔年於夏宇仁先生案頭,偶見“蜀彰明陳光昌景文先生”所著之《實用針灸學》,係1935年江陰承淡安先生“中國針灸學社”之油印本,為“東方針灸學社藏版”。書中對合穀、複溜配穴及治病之精義,闡發透辟,俾來學受益良多。餘不敢自秘,錄之於下,以饗同好。
“合穀複溜,二穴止汗發汗,書有明文,針家皆知之。而其所以能止汗發汗之理,則多未知也,試申言之。夫止汗補複溜者,以複溜屬腎,能溫腎中之陽、升膀胱之氣,使達於周身而補衛自實也。瀉合穀者,即所以清氣分之熱,熱解則汗自止矣。發汗補合穀者,則以合穀屬陽,清輕走表,故能發汗托邪,隨汗出而解也。佐以瀉複溜者,疏衛外之陽,而成其開皮毛之作用也。至若陽虛之自汗,陰虛之盜汗,固與外邪有別,而合穀複溜亦能止之者,蓋亦以複溜非特能溫腎中之陽,亦且以滋腎中之陰也。尤有進者,寒飲喘逆水腫等症,餘推詳其理,借用複溜以振陽行水,合穀以利氣降逆,頗有奇效,可見此中變化無窮,學者當隅反之。”
點穴療法愈兒疾
一、幼兒久瀉仗點穴
知青馬妹,餘之親戚也。於1975年5月15日自鄉下來滬。其長女出生才四月,船中感受風寒,抵滬則發熱、咳嗽、泄瀉作矣。乃在附近市某醫院兒科就診,熱退咳減而瀉不止。診治數次遷延一月,日仍大便五、六次,稀薄而夾有奶塊。一日,遇餘於戚家,餘見此狀,即照馬秀裳點穴療法為之試治。取合穀、足三裏、內庭三穴,於早上先用平揉法,左右側各穴均揉百次。再用按壓法百次,繼以點打法百次。晚間複施平揉一法,每穴各三百次。次日泄即全止,從此而愈。小兒肌膚稚嫩,經絡淺顯,故雖按摩於體表,而效則內應以髒腑,真有藥石所不能及者。
按:《實用針灸學》曰:合穀三裏“二穴皆屬陽明,一手一足上下相應。合穀為大腸原穴,能升能降,能宣能通。三裏為土中真土,補之益氣升清,瀉之通陽降濁。二穴相合,腸胃並調。若清陽下陷,胃氣虛弱,納穀不暢者,則補三裏,應合穀以升下陷之陽,俾胃氣升而食自進。”土厚清升,則泄瀉自止矣。內庭為胃經之滎穴。極善止瀉,奈何諸書皆不及此。內庭具益中氣,升胃陽,化水濕之功,與合穀三裏相伍,則善能協調暢達腸胃氣機,運轉升降樞紐,分清別濁中土自厚,何慮泄瀉之不止哉!
二、點穴治愈蕁麻疹
七十年代間,餘治一位十三歲男孩,蕁麻疹遍發於胸背、四肢。上午輕,下午重,晚上更甚。已服西藥治療月餘,疹尚未退。其家長邀餘為之針灸,餘見該童瘦骨伶仃,心懷不忍,餘雖不業推拿,不得已試用馬秀棠點穴按摩法。取曲池、血海、足三裏三穴,以大拇指或食指點住穴位,適當加壓,然後於原位,手指作順時針或逆時針轉動,每穴一百次,每日治療一次。二日後,疹塊發作漸稀,治療~一周,疹消而愈。
氣功治病實驗談
氣功之興於中國,由來尚矣。其於保健強身及防病治病,功亦偉矣。爾今則大氣功師人才輩出,應運而生。能發氣於千裏之外,疼痛立蠲;善加功於杯水之內,危屙飲除。一席之談娓娓,滿座受其感應,以跳踉叫號而得益;兩掌之運徐徐,患者被其機鋒,以透視遙測而知病。由是人成驚之,人鹹奇之,人鹹神之,人鹹目之。然社會之上,學術界中,議論紛紛,褒貶不一。餘稍涉氣功之門,未窺堂奧,不足以論其短長,僅就親身經曆,略弁數端,以誌其事。
(一)
餘於1994年初夏之某日,因診室取涼過甚,忽感頭脹、鼻塞、惡寒而肢體不適。知是初感寒涼,邪尚在表,若能祛邪外出,則感冒可免。正巧氣功教育與實踐行家束先生來臨,隨即請其為餘調治。束翁深諳治病功法。遂為餘立一行功方案而發功焉。先對大杼、風門、肺俞穴處,施以“神仙一把抓”,以抓去病氣;數十抓後,複以劍指上下直劈,以驅散殘留之邪。又數十次後,即以兩掌搓極熱,按於肺俞、風門之上,謂之“魔掌療法”。整個行功過程,達二卜分鍾。行功既畢,束翁滿頭是汗,而餘則表解氣暢矣。
(二)
一日,餘下班剛及家門,鄰居張某大聲疾呼,速餘往視。餘甫進其家,見其長子跪仆於地,聲聲喚痛。詢知自當日午飯後。腹痛陣作,漸漸加重,如絞如割。即往勞保醫院診治,給予藥水一瓶,藥片數包,俱是止痛之品,半日間藥已服去大半,痛勢不減。蜷臥伏地,倒可使疼痛稍緩。張氏子年將爾立,身材魁梧,若非痛劇,必不若此。餘囑其仰臥於床,為作檢查後,考慮為左下腹腸痙攣,以氣功試治之。先施以“神仙一把抓”,行功五分鍾,患者呻吟之聲漸消,自覺之痛已緩。複以劍指驅散病氣,最後用掌心懸照以養其氣血。前後治療十分鍾,患者已不甚覺痛,於是收功。數小時後,腹痛盡解。
(三)
女教帥方氏,精明幹練,退休後於某機關二產任經理,直如伏櫪老驥,暮年烈士,積極倍常,成績雯然。可惜躊躇滿誌之時,病魔亦已暗渡陳倉。及至發現,竟是胃癌晚期。咽中梗阻,飲食難進,化療不效,即在腸中插管,流汁飲食由是灌入,胃脘脹滿痞痛,嘔吐頻頻,所吐盡是痰涎、胃液。形體消瘦,神情淡漠萎頓。屢訪名醫,終乏金丹。不得已,商治於餘。謂但得減輕痛苦,延續生命,則願足矣。餘見患者元氣已戕,病邪囂張,略無回天之可能。本不應援手授藥,無奈其求生之心熾烈。哀懇之態可憫。於是勉以旋覆代赭湯加減化裁,幸得服後嘔吐漸止,梗阻漸開,流汁可進,大便可通。由是精神日旺,生意日盛。當此時也,自一氣功師來滬,方夫以上賓之禮求之,以上賓之禮待之,遂為發功治病。首次行功甫畢,患者頓覺食管胃脘之間氣機流動,逐次降入腹中。上脘得以寬舒,立可平臥。誠可謂手到病退,其技神矣。於是製訂方案,每日發功兩次,須連續十日,並令停服一切藥物。當時惟服餘藥,自然在禁之列。行功至第四日,患者自覺不支,僵臥於床,不再配合。十日功畢,方氏奄奄一息,僅剩遊氣,其夫速餘往視。餘見狀而駭之,患者元氣已漓,大勢去矣,何用藥為!餘直告其夫曰:病者已在彌留之際,不日當行,後三四日即逝矣。
按:此氣功師所發之功,確有行氣開鬱、散結降逆之力。然患者已病入膏肓,元氣漓散,邪氣方張,處治之道務須膽大心細,智圓行方,隨機應變,謹慎從事。術者之功成垂敗者,未諳此旨之故也。是以知氣功確有一定之治病能力,無如施術者恒多缺乏良好之醫學素養,每每由此弄巧成拙,本欲生之,反速其死。是以有誌於為人司命者,練功之餘,務必熟讀醫書,深識醫理之為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