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府門至淩煙閣,一路紅氈鋪地。

百姓們沒有等多久,便看到一身大紅色的人緩步走來,兩名丫鬟一左一右跟在身後。蓋頭遮麵,身姿高挑,步調沒有名門女子的儀態萬方,卻也從容優雅。嫁衣樣式極簡單,隻是一件大紅色錦袍,腰係同色緞帶,隻有袖口、下擺繡有花紋。

百姓跟來這裏,看得自然就是新娘子的身姿和嫁衣。見此景,便有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蘇晗走到轎前,喜娘連忙上前相攙。

蘇晗的手不動,安安穩穩隱在衣袖之中。

喜娘尷尬地笑一下,打了轎簾。

蘇晗上轎。

沒有親人在她身後哭泣、不舍,她亦無絲毫對娘家的留戀。

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平靜漠然得近乎詭異。

毫無波折的出嫁,卻也是最與眾不同的出嫁。百姓們深覺不虛此行。

起轎,花轎之後,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妝。蘇陌隨行送較至中途,循習俗返回將軍府。

鼓樂喧囂,可一路上百姓的議論聲還是傳入了蘇晗耳中:“這婚事……唉……新郎若換做攝政王該有多好!那才是天作之合!”是一道男聲。

便有女子語聲譏誚:“亂說什麼?男女私相授受也就罷了,還要坐實了不成?英雄就能傷風敗俗麼?”

男人氣道:“你才亂說!明明是大將軍與王爺兩情相悅在先,卻被小人從中作梗,才斷了一份美姻緣。”很為蘇晗和楚雲錚惋惜似的。

女人責問道:“就是你亂說!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

“大家夥兒都這麼說,難道還有假麼?”

女人似有些動搖:“是真的麼?”

……

蘇晗聽得險些就坐不住了,這都是哪裏來的說法?

知道兩軍陣前的事情會被人傳開,卻沒想到,僅隻幾日光景,連街頭百姓都在熱議。而且,百姓中竟另有說辭。這世道,似乎變了。由此可見,人混個好名聲還是有些用處的,起碼,做了壞事之後,也會有人幫忙辯解。

想到昨夜自己還在與某人糾纏,也就沒有把那些嘲諷放在心頭。糟糕的事已經做下了,被人詆毀也是應當的,要她做出委屈狀反倒是難為她。

這樣看來,最倒黴的反倒是秦朗,平白被楚雲錚扣上了一頂天字號的綠帽子,卻還不得不娶她。

她惡趣味地笑了。

能笑時就要笑,誰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手無意識地碰到了腕上的白玉手串,想起了藍靜竹。待嫁這幾日,她日日著女裝,藍靜竹卻沒上門做客,不得相見。那倒是個好女孩子。

罷了,不過幾麵之緣,想這些又有何用。

又想到了師父,這麼久不見,隻通書信,不知他還好不好。

最後,浮現在腦海的,是楚雲錚的俊顏。一幕幕往事,此際再想,多了幾分客觀,少了幾分惱火。

與其相信他非自己不娶的話,她更願意相信這是他為自己找的不娶妻的托辭。他位高權重,娶的人必然是出自名門、有助於鞏固皇權之人。朝堂之上,婚事大多為政治聯姻,她懂得,他自然也懂得其中利害。與其娶一個須得日日防範的王妃或者王妃背後的家族,倒不如孑然一身來得清淨。

這幾年來,見得最多的便是壯誌飛揚的男兒,他的確最為出色,與自己也算是極親近了。隻是——若日後各自天涯,會思念、會心痛麼?她這樣問自己。

去設想了一番,答案是不會。

既能放得下,便無關情愛,或者未到情濃地步,可以相忘。

很輕易的,她說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