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頭,順著記憶一步一踉蹌上山。途中被荊棘割破了衣裳,又連摔了好幾個跟頭,到了山頂的時候天已經沉入暮色,十一站在山坡之上,遙遙看著日落西山,一片暖色,她發髻淩亂,白皙的麵頰沾染了泥土的灰敗,衣袂輕輕迎風起,遙遙而執著地望著對麵那座被煙霧繚繞的山峰。
梵音洞應該就在對麵,但這裏沒有吊籃可供上下,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自己又非神非仙,該如何過去?
母親和父親皆還在那妖精手裏,若是三日之期一過......
一小片白色花傘飄在眼前,十一盯著那小點白,微微出神,那是一片蒲公英的花瓣,被風帶起,散散地飄在周圍,被夕陽映照的美輪美奐。十一這才發覺,這山頭上皆是這樣的白色蒲公英,她抱著膝蓋坐在一塊石頭上,呆呆地看著對麵山峰,托著腮幫思考。
自己與那封三娘不過一麵之緣,並不算交情,如何開口才能讓她出手相救?她是狐妖,聽說又殺人無數,保不準也直接吸了自己的精血,哪還管人家死活?
“沙沙——”
一陣細微的聲音傳入耳畔,十一警覺,下意識回頭看,但後頭隻有千萬支齊腰的蒲公英挺立,並不見人。
再回頭時候,忽而麵前出現了一張放大的麵孔,隻見那人柳葉眉毛,狹長眼睛,炎火色瞳孔,血紅色嘴唇,頭上豎著白絨絨的長長耳朵,鬢角也留了兩簇毛絨,她一臉好奇地盯著十一看,再道:“喂,你是誰?”
“我叫十一,姐姐你呢?”十一知道她也非善類,往後避了避,此刻真是逃也不是,不逃又不是。
“我叫白玉,你看起來似是凡人,但聞起來又不似凡人。”白玉用手戳了戳十一的臉頰道。
“白姐姐,你可是要去梵音洞?”十一避開她的碰觸問,“我也是來找封姐姐的,隻可惜被山下的道士打傷元神,法力暫失,無法過這道溝塹,白姐姐若也要去對麵,就順路帶我過去罷?”十一謹慎小心說著,一邊悄然抬眼瞧對方神色。
白玉將信將疑道:“你說你與封姐姐認識,可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也沒聽她提起過你?”
“我和她認識不久,而且封姐姐話少,自然不會主動提起我了。”十一撅嘴道,“不信你大可帶我去見封姐姐當麵對質,問她在寧波府的時候是否見過我。”
這個白玉看起來並不聰明,希望此番可以瞞天過海,騙她帶我過去。
“三娘的確話少,也的確去過寧波府,”白玉嘀咕道,“你是在山下被人打傷的,那你的真身是什麼?”
“我的真身是——”十一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我也是一隻靈狐。”
“瞧你摸樣倒是標誌,的確像是青丘國靈狐一族,三娘一向不與外人交道,若你與她同族,與你相交自是應當的。”白玉摸著下巴點頭道,“又是哪個道士打傷你的?”
十一想起小和尚和蛤蟆精在普及禪寺的談話,於是順口道:“是嶗山道士門下一個女降魔師打傷的我,姐姐您瞧,我身上都是傷痕,若不是逃的快,我就見不到封姐姐和姐姐您了。”
說罷順勢撩起袖子讓她看自己身上的傷勢,白玉見她藕臂上果然有幾道淤青,遂也多信了幾分,瞥見她麵目清秀非常,心中又增添了幾分好感,已經有九成相信她了。
“那女道士我也略有耳聞,既然如此,我便帶你去見封姐姐,”白玉道,“隻是一點,若你有一點欺瞞我,我就撕裂你那靈巧的小嘴,叫你還騙人。”
“白姐姐放心,封姐姐一定認得我。”十一麵上淡定微笑,內心卻翻江倒海。
話雖如此說,封姐姐未必肯見我,到時候白玉一定也會惱我欺她,但眼前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
白玉從腰間解下一小塊布袋,放在掌心輕輕一吹,那布袋便迅速放大,直到可以裝下一人,平鋪在地上張開布袋口道:“你鑽進來,方便我帶你過去。封姐姐洞府有不少人,萬一問起你個個解釋皆是麻煩,我直接帶你去見她,如此方便行事。”
十一為難地看著那布袋,又抬眼看了白玉,知道此刻不鑽是不行的了,於是內心一橫,踏入布袋之中,抱著身子蹲著。白玉收攏袋口,將十一扛在背後,拍了拍布袋譏諷道:“好你個凡人,還想騙我?”
十一心中大叫不妙,悶聲道:“白姐姐為何這般說?”
“我這布袋名為乾坤布袋,若你是靈狐一族,入了布袋便現出真身,如今你還是人形,還想欺我不成?”
“姐姐切勿中計,那道士在我身上施了法術,想必這乾坤布袋也不能用了。他既捉不到我,又不想放過我,於是收了我的妖氣,叫我們自相殘殺。”
“我倒也聽過這樣的法術,”白玉猶疑,拍拍布袋下頭道,“放心,若你真是無辜,我到了三娘麵前自會給你謝罪。”
“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罷,帶我去見封姐姐一切便都明了。”十一道。
“嗯,”白玉點了點頭,“可能有些顛簸,你忍著些。”
“好。”
十一稍微鬆口氣,團團抱緊了自己,但覺身體一輕,過了一會兒又重重地落地。磕磣道了自己的屁股,於是忍不住痛叫出聲,布袋綁的很結實,但袋身紋理之間有幾道縫隙,外頭的光照射了進來,飄來陣陣的花草清香,這種熟悉的味道提醒十一此刻已然又回到了梵音洞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