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親王不成,那隻好——

封三娘將劍從康親王身上挪開,翻轉到了那女子的身上。康親王果然大驚失色,情急之下竟然徒手握住劍身,力氣之大,已經傷害到了他自己。一股鮮紅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啪嗒一聲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扭頭望著封三娘又是惱怒又是情急地道,“你莫要傷害她!”

“解除傀儡術。”封三娘淡漠地垂目視他。既然對於他而言這個死去的女子遠比他自身重要,那麼就隻好拿這逝者來威脅生者了。想必康親王不會想讓自己心愛女子在死後還不得全屍。

胤嗣咬住嘴唇,半晌後,忽而捏拳往冰床麵上重重一砸,然後抬頭,紅著眼眶,憤怒地望著站在一邊握劍的白衣女子。她看起來是那麼淡漠,那麼冷靜,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毫不在乎的樣子,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解除傀儡術。”胤嗣低低地說了一句,但十一和那女子都毫無動靜,他便走到一麵牆壁處,對著牆壁加重語氣命令道,“本王要你立即解除傀儡之術,你聽見沒有!”

裏麵沒有聲音。

眾人都望著那麵牆,想著那光滑的表麵後,會掩藏著什麼。

陳雀兒斂起神色,抱手斜靠在牆上。

當初那個披著鬥篷的黑衣人命令自己來到康親王胤嗣的身邊,潛伏了一段日子,為他招攬各類道士,並且勸服他下到江南,引他來到範府居住,再見到十一,假裝算出十一有著獨一無二的命格,繼而引導康親王做出這傀儡牽引之術。

他的目的為何?

難道真的是為了幫助康親王拯救他心愛的女子換取榮華富貴?

陳雀兒摸了摸下巴思考,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那個人法力如此高深莫測,如此的聰明絕頂,絕不會是貪圖人間財富之人。他將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是衝著自己和十一有仇,他又想借助十一來複活那已經死去的女子,很顯然,他與十一也有過節。

如今傀儡道士已經盡數失去控製,他躲在幕後已經無法實現當初的計劃,他會現身相見親自動手,還是退避三舍,以謀取後用?

胤嗣的聲音回落,牆壁那頭還是沒有絲毫動靜,胤嗣瞥了一眼封三娘,再咬牙急急地捶著牆壁麵道,“混賬,還不快按照本王吩咐的做?!”

封三娘轉動身子,麵向那麵牆,背對著那女子和十一。

陳雀兒總覺得情形有些微妙,正皺眉思索的時候,忽而聽見有人對著自己用傳聲之法道:“陳雀兒,你的仇人就坐在那兒,你難道就無動於衷?”

陳雀兒訕訕道,“封姑娘也在這兒,你難道要我在她麵前殺她心愛之人?”

“你真是忘恩負義。”

“我本來就無情無義。”

“哈哈哈,你不動手,我便動手了。”

“你難道要親自出來動手不成?”

“那倒不必,”對方稍微一頓,“你就站在一邊,看一出好戲。”

陳雀兒果然往後退開,雙眼不自覺地望向封三娘。

忽而,琴音從四麵八方灌湧而來。平緩溫和,像是有人正準備畫一幅丹青,為此他緩慢而細致地開始研磨。一圈又一圈,墨塊漸漸化入水中,融入水中,漸漸地,那一點清水變得如碳般烏亮,一股墨香淡淡地散了開來。

封三娘聽了一陣,腹內翻滾洶湧,方才斷了肋骨的地方劇烈地疼痛了起來,讓她苦不堪言。她握劍的手不住地顫唞著,餘光瞥向周邊各人,康親王像是發了瘋一般地雙膝跪地開始用雙手挖土,一遍又一遍。蒲鬆齡瞳孔放大,一個人在邊上站著,嘴中不停。陳雀兒則是立即盤膝坐地,閉目捏訣,他身上繚繞著一團黑氣,正是半身羅刹的標誌。

陳雀兒透過眼睛縫隙看見封三娘點住了她自己的聽穴。嘴角勾了勾,那黑衣人無論如何高明,隻要封姑娘聽不見那靡靡之音,那他就拿她無計可施,而且那些道士傀儡已經不受控製。

你會怎麼辦呢?

傀儡

陳雀兒腦海中靈光一現,猛然睜大眼睛望向冰室一角,果然見到那兩個人正緩緩起身,冰著臉從冰床上下來,一左一右,充滿殺氣的眼睛從背後毫無感情地盯著封三娘。

他並非失去了所有傀儡,他此刻彈奏的樂曲也並非是為了打敗封三娘,而是通過樂曲來控製這餘下的、也是最不為引人注意的兩個人——那個死了的女子和範氏十一!

弦聲忽而一提,似一滴墨落在了宣紙中央,迅速地暈染開來,在紙上綻開一朵黑色花骨朵。

封三娘反映過來的時候,那人幾乎已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但她身子忽而一抖,右腿似一軟,忽而地單膝跪了下去。封三娘趁機抓住了她的胳膊,反轉到她身後,然後鉗製住了她。側首往邊上一人處望了一眼,那人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十一不知道從何處拿了一柄短小鋒利的匕首,反握在手中,衝著三娘頭部劃去,三娘略一低頭,利刃刮過她頭頂的發髻,打散了她的頭發。一頭銀發便披散在她的肩頭,華麗如一泓銀色瀑布。

“十一!”封三娘握住十一拿著匕首的手,近距離看著她的眼睛,“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