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十一蹤影,她為了讓時間過的緩一些,從來不上九重天,因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幸而天帝為那紫夜神君之事煩憂,未曾怪罪於她。
竹送望著封三娘瘦削的背影,心中疼惜無比。她顧念自己那時候待她不離不棄,故而對自己看護有嘉,甚至親自教授自己法術,替自己取名為“竹送”。她如此做,是否是想起另外一人的情分,是在效仿那人當初對她的眷顧?
封姐姐,你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掛念她。
當年的事情真相如何,十一為何還在人界,這一切謎團,務必要在找到其中一人之後才能解開。
封三娘出了院子,並不回首,但心中清明,竹送一定會像往日那般躍上屋頂,坐在那兒目送自己離開。
這五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她這樣的仙來說,五年不過滄海一粟,眨眼間的事情。但對人間的普通人來說,足以讓他們曆經滄海桑田,世事變化,可能經曆了生老病死,也可能如往常一日生活著,漸漸看著自己變得蒼老,變得遲緩。
路兩邊的桃花始落,淡粉色的花瓣鋪在青石路麵上,映著日光,暖暖地沁人心脾。封三娘戴上鬥笠麵紗,防止周遭經過的路人的窺視。但那雙有神的眼睛,卻可以透過薄薄的麵紗探視眾人。
這群人之中,並沒有十一。
她到過青鼓壘山,穿過東海,路過寧波府,經過甬城,還去了天一閣,最後來到蘇杭,這些是她和十一經曆過許許多多事情的場所,有她和十一的回憶,但卻偏偏沒有十一。
碧落的墳塋前,蔡康蒼老了許多,這個和尚在見到封三娘那一刻,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見他已經心靜如水;天一閣中,範氏兄妹的畫像懸掛在第四層,老管家還在兢兢業業地守著範氏家業;杭州府,範成已經調離,他去了京城任職。而城外,康親王一直半是瘋癲地陪著他心愛的女子,陳雀兒不知去向。
穿過喧囂的鬧市,兩邊擺滿了新鮮的蔬菜瓜果,小販們努力地叫賣著,街邊酒樓裏傳出菜香,店小二走到門口招徠路過的客商。旁邊一家藥材鋪裏,有人在叫罵著。
“你沒銀子還來買什麼藥,快走快走。”
“我娘病重,你就賒我一點吧?”
“若是人人都病重求我賒賬,我這藥材鋪還要不要開了,你讓我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老板——”
“快走快走!”
一個人影從店鋪內打滾了出來,趴在路中央。街邊的人紛紛繞行而過,坐視不理。那人在地
上掙紮了幾下,扶著腰緩緩起身,抬頭,見到一抹月牙白色的裙裾就在眼前,他的眼睛忽而一亮,然後哎呦慘叫幾聲,這才彎著腰站起。
那白衣姑娘不曾正眼瞧他,將要繞行。
“姑娘——”那人在背後喊,“姑娘留步。”
封三娘繼續走,但那人忽而朝她撲了過來,封三娘輕鬆一閃讓那人撲了個空,重重跌在地上。又聽他“哎呦”一聲慘叫,封三娘充耳不聞,隻在一側冷冷地俯視他。
“你撞傷了我,陪我醫藥費!”那人撐起身子喊。
街上的人來了興致,紛紛駐足。
封三娘鎖眉,“你說什麼?”
“你方才推了我一把,我讓你陪醫藥費!”那人見麵前這位姑娘,衣著光鮮,儀容不俗,腰間更掛著一枚精美玉玨,故而起了貪念。
“我沒有推你。”
“這麼多人都看見了的,你休要抵賴!”那人蠻橫,朝三娘伸出手厲聲道,“陪我醫藥費!”
封三娘不欲與他多做糾纏,但她身上從不帶銀子,她也不需要這東西,為難之際,一人忽而在人群中朗聲道,“這位兄台,我來替這位姑娘賠你。”
眾人讓開一條道,那人從人群中走出,瞧他打扮,應是一貴公子。他眯著眼睛朝著封三娘略一拱手,然後對著地上那人道,“公子要多少?”
“一兩銀子。”那人豎起一根指頭道。
人群中有人碎碎細語。
“好,”那貴氣公子從腰間摸出一粒玉石,故意拿到那人麵前虛晃一下,那人眼神發直,眼前這塊玉石光滑圓潤,色如橘皮,內有蘿卜絲紋,表麵覆蓋著一層玉脂,應然是極品的橘皮紅田,若是拿到集市上一賣,隨隨便便都是天價。
“公子接好啦,不要抖。”貴公子故意從高處扔下那粒石頭,見那人果然伸手去接,他便悄然彈出一塊石子,將那人的手打偏。那人吃疼縮手,眼見著那橘皮紅田墜地,嘭地一聲崩了一角。
“噢,不好。”貴公子佯裝驚訝,撿起橘皮紅田用衣袖拭了拭道,“我本想讓你去換一些錢來賠你的,但如今你摔損了我的田黃石,你要如何賠償我?”
“你!”那人氣結。
貴公子掃視一圈,負手戲謔道,“這也是大家都瞧見了的,你不能抵賴。”
封三娘餘光睨著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此人也算聰慧。
“我......我不要你賠就是了!”無賴忽而從地上竄起,撥開人群,在倒喝中跌跌撞撞往外跑。卻不想那人已經堵在自己跟前,拿手中的折扇往自己肩頭上一敲,自己雙腿一軟,便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