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眼神好似在黯然,好似在歎息,好似在怪責。
十一回神的時候,發覺自己思考太深,竟將封三娘拋在一邊涼著,摸摸鼻子深感羞愧,抬眼看時,十一頓時一驚,因為封三娘正毫不避諱地直直看著她,一動不動,就好像已經這樣靜靜地望了許久,她眼裏的東西深沉複雜,十一即使隔著一層薄薄的麵紗,也能夠感受得到她眼裏的錯雜失望。
十一不敢再與她對視,這樣的對視太過危險,就好像是一個漩渦,正在帶著自己往中心的激流穿去,如果被漩渦吸引住,十一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咳——”十一清咳,起身撩開簾子,半側身子向外回頭,“這菜怎麼還不上來,我去催催看。”
還未等對方回應,十一便逃難似地逃了出去,靠在牆壁上稍稍喘氣,她發覺自己的心竟跳的厲害。
仰頭深呼吸,十一摸著自己的心口,自問道,“十一,你是——怎麼了?”
為何見到她會如此心慌,為何與她對視會這樣心跳過速,還會不自覺地想起......十一緩緩摸上自己的唇,樹林間的一幕在腦海裏閃現,她猛然一個激靈,甩了甩頭,又衝到樓梯之下到掌櫃的那兒要了一壺涼茶,倒在茶杯中往臉上一撲。
“嘩啦——”
十一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
“十一,你在這裏做什麼?”範十郎剛巧踏入店內,見到十一的奇怪舉止便大步往前,拿出手巾替十一擦拭,“無緣無故你往自己臉上潑茶作何?”
十一見到範十郎眼前一亮,用力抓住他的雙臂道,“哥哥,快,快隨我來。”
“什麼?”範十郎邊說邊被十一往樓上拉,十一掀簾之後,範十郎見到裏麵的女子,頓時喜不自禁,拉回十一在門口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找到她的?!”
“路上遇見的,”十一抬眼看著十郎,“真的是她?”
“就是她!”範十郎捶手,“她就在裏麵,我該怎麼辦,我現在裝束可得體?我進去之後該如何和她開口呢,她......她會不會......”
“打住。”十一捂住他的嘴,若是範十郎再這樣喋喋不休,裏麵的人可能就要跑了,十一再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道,“有我在,哥哥你就放心地去吧。”
“那......”
“那什麼那,跟我來。”十一一馬當先,挑簾含笑走了進去。
封三娘瞥見範十郎,臉色平靜無波,似乎與之前並未有什麼不同。
範十郎挑了方桌的麵窗的一側坐下,十一剛想坐到封三娘對麵,但卻見封三娘指了指背窗近她的位置道,“十一,坐這裏,我初到京城,有些菜連名字都不知道。”
十一微笑,坐在了她的身側,她指了指麵前的一道湯水道,“這是‘獨釣寒江雪’。”
“就是鯉魚青菜湯,你看上麵的青菜葉子,不正好似水上的漁舟?還有這乳白的鯉魚湯水,不正像是冬天被血覆蓋了的江麵?”範十郎進一步解釋。
封三娘略一頷首,伸手去舀湯。十一衝著範十郎狠狠一記眼神,範十郎急忙接過勺子替她舀湯。“姑娘請嚐一嚐。”
“多謝,”封三娘接過碗,卻順手推到了十一麵前,“今日你為東,你先喝。”
十一隻得含笑接過,嚐了一口,“很鮮美。”
“鯉魚是剛從江中打撈上來現煮的,所以格外鮮美。”範十郎一邊說,一邊又替三娘舀了一碗。他自己則提壺倒酒,剛到嘴邊,便聽十一急急嗬道,“慢著。”
封三娘也頓住手裏動作,望著範十郎的酒杯。
兩個人的神態都有怪異。
十一和封三娘對視一眼,各自明了對方已經知曉。
從方才店小二進屋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對勁的地方。那店小二的手細皮嫩肉,絕不像幹粗活的,而且步履穩健,眼神閃避,心中怕是有鬼。他在放桂花酒的時候,動作格外緩慢,末了還特地擺正了酒壺,可見這問題出在這桂花酒之內。
十一觀察力敏銳,心思縝密,而封三娘聽覺靈敏,嗅覺也極好,故而都不約而同地瞧出了端倪,不去動那桂花酒,隻有這冒冒失失的範十郎,毫不設防,差點中了詭計。
十一道,“三娘,不如你陪我們一同回府,我對你一見如故,還想好好與你聊一聊。”
封三娘會意,“好,我也正有此意。”
隻言片語間,兩個人已形成了默契。對十一而言,有人對著她下手,那不喝酒就回去路上必有風險,有封三娘陪伴會安全很多;而對封三娘而言,保護十一是重中之重,而且她也想看看,這幕後黑手到底是何人。
隻有範十郎傻傻地不明真相,詫異地看著十一按著自己的手。
“怎麼了?”
“空腹下酒有傷身體,哥哥你先吃一些東西再喝。”十一欣然笑道。
“嗯,”範十郎則衝著封三娘傻笑,“好的。”
十一端起手邊的湯水,剛喝了一口,發覺封三娘正怪異地看著她,又見範十郎眼睛發直,於是摸摸自己的臉,挑眉問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