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
一人一襲青衣側坐在床榻邊緣,以手搭脈,神色內斂,聽見外頭來人也不作聲,隻是抬起左手阻攔她的靠近。
十一頓在原地,靜靜地等著。她此刻才能毫無顧忌地去打量這個叫做方正良的禦醫。她不常見到禦醫,卻早就聽聞方家是世代行醫,在朝中早有懸壺濟世之名,這方正良想必也得了祖祖輩輩的真傳,年紀輕輕就入了太醫院,現在更得皇帝器重,連公主都要指於他。
隻是這人生的未免太過邪魅,細長眉毛細長眼睛,笑的時候隻是右唇角輕輕勾起,說不出的邪氣。
“令兄服了我的安神散,現在還在休息。”在十一神遊間,方正良噙著笑緩緩起身,手藏在了寬大的袖袍裏,見十一才回神,他揚著嘴角繼續道,“令兄受到了驚嚇,不宜見外人,需要好好調養方能再觀後效。”
“我的兄長,還能恢複從前的樣子的嗎?”十一抬眉問。
方正良回頭看了範十郎一眼。若他睡著,還能像往常一樣,若是醒來,便如三歲孩童。
“令兄是否能恢複,方某也說不準。或許突然會好了,又或許會一直都不好。”
十一抿了抿嘴,“京城中的疫病究竟怎麼回事,可有法子預防?”
“小姐盡量呆在府中,不要出門,否則後果難料。”方正良烏黑的雙瞳忽而定在十一身上,斂起神色,接著外麵的光仔仔細細看了十一一會兒又道,“範小姐,請恕在下無禮,能否為小姐搭脈?”
十一遲疑了一會兒,緩緩坐在桌前,將手伸出放在他擺在桌上的墊子之上。方正良按住了她的脈搏,方才輕鬆的神色一掃而去,代之以嚴峻之態,他嚴肅道,“小姐是否時常有心悸之感,伴之以呼吸急促困難,偶有暈眩之狀,手足麻痹,四肢無力,時常昏睡?”
十一回答道,“是,可能醫治?”
方正良默然搖頭,“無法可醫。”
十一反而颯然一笑,“辛苦方禦醫。”
方正良驚訝道,“你早知道性命不久?”
十一再點頭。
方正良搖頭感慨,“難得小姐如此心胸,讓諸多男兒自愧不如。恕在下直言,小姐隻怕隻有□年壽命,若是再憂心,恐怕日子會越來越難過,症狀會越來越明顯,這是小姐以前落下的病根,重病難愈呀。”
十一瞪大眼睛,“□年?!”
“嗯。”方正良重重點頭,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轉瞬即逝,“而且小姐的病狀非同一般,方某行醫以來都未曾見過,倒是從一些古籍之中窺探一二,依照古籍記載,小姐此病,乃是妖物邪氣入體所致......”
他話還未完,便見十一麵色一沉,冷冷地抽回手收回袖中。十一轉身立起,背對著方正良,語態冷冷地道,“方禦醫,此話不能再說,也不能對別人說。”
方正良一愣,稍後頷首道,“方某知道。”
十一接著說,“兄長的病就交給禦醫了。”
“救人本就是我的職責。”
“嗯。”十一拉開門,踏著沉重的腳步出去。屋外,有人立在大院之中,一襲月白衣裳,如水一般的晨光,在她衣襟周圍勾勒出清淡的影子,光影交疊,讓她的層次分分疊疊,越發襯得她身形如玉。
恍惚間,十一仿佛看見了霧氣迷蒙的一潭秋水之間,她端坐在水中,身後是百頃長瀑,水聲隆隆,她卻巍然不動,閉著雙眼,盤膝打坐。
封三娘緩緩回頭,見到的正是在出神的十一。
十一看著她絕美麵龐,腦海中隻單單冒出一個詞——靜如秋月。
122不問自明
“紅玉離開了。”封三娘視線定在迎麵的十一身上,“她隻留下一封信。”說罷,她將懷中的信交給十一。
十一接過信件,字跡雖然歪歪斜斜,但還算端正,視線在信上迅速一掃問,“玉皇山尋故?我怎從未聽說過玉皇山,她去那兒欲尋何人,她難道連告別都來不及?”
封三娘寬大的袖袍迎風鼓動,發尾隨風輕輕揚著,輕描淡寫地道,“玉皇山在中原之境,地勢險峻,甚少人知道此山。紅玉去那兒是為了見一個故友。不與我們告別,是因為她知道我會阻止她。”
十一問,“既是故友,何故阻止?”
封三娘睨著她道,“因為這個故人,恰是我的仇人。”她略去了一句話,她口中所謂的“仇”是因紫湛挖了十一的心,“若紅玉見了她必將百般維護,那樣隻會讓我處於兩難之間。況且——”她說到這裏停住,不願再說下去。輕仰頭看著到處飄舞的柳絮,一片落在了她的肩上,柳絮甚白,她身上的衣裳則是月牙,雖出於同脈,但畢竟是不同的白色。
猶如紫湛與她,雖同是靈狐修煉,但紫湛走的似乎是與自己不同的道路。依照紫湛的性子,未必能紅玉放在心裏,紅玉這樣去找她,定要傷痕累累。封三娘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所以不會告知紅玉紫湛所處之地,況且人妖相戀,其禍無窮,自己和十一尚且走的這般艱難,她真的不想讓紫湛再來經曆一次。
但現在紅玉已知紫湛下落,是何人告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