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再說點什麼。”

他的拇指在我下巴上微微劃開圈,“你什麼意思?”

我收回手,努力平複三年裏堆積而來的心情,“他們說我已經算是寡婦了,那你為什麼又出現了。”

臉側突然亮起一個火折子,一點絨光停落在離我一指開外的那張臉上,一滴水正從挺拔的鼻梁上滑下,我盯著那微翹的嘴唇,有些軟了腿腳。我還能辨認出他的聲音,可見此人對我在一段時間還是有精神影響的。

我想過各種重逢,比如在白水湖上,比如月下亭裏,比如大漠黃沙,比如山高流水,很顯然那些花前月下的美麗傳言基本不會存在於我和穆懷春之間。其實我並沒有多想見他,也或者是一直在否定這個欲望,畢竟我找不到一個切實的理由去想他,找到了也覺得不合理,不確定。

可他現在就在我眼前,那麼狹小的距離,我心情實在有些複雜,有種得而複失,失而複得的悲壯,三年後重逢頭一句該如何開場白?其實我有很多要說的。

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一點點攀爬到我臉側,好看的唇線微微翹著,“我以為他喜歡有膽識有計謀的女人,原來是你這樣的。”

我記得駱生誇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說我能極快分辨旁人字裏行間的意思,他說這句話有四種可能性,其一,穆懷春摔壞了腦子,失憶忘了自己;其二,這張臉其實是一層人皮麵具,此人沒來得及揭下;其三,他故意氣我,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四,他不是穆四少,是穆三少,穆二少,或者穆大少之類的人物。

他轉過身,點燃角落三盞落地皮燈,屋子裏陡然通亮。這是另一個普通的石屋,與之前那個無大差異,無非是擺著一個極長的屏風,貌似文雅的繪著寒梅點白雪。而他正用浴袍纏著下半身,裸/露的另一半對空氣裏的寒濕毫無感覺。他停下動作,捏起桌上玄青的醜陋麵具。

“別絞盡腦汁的想了,我不是穆懷春。”

我愣了許久才想明白他的話,通常人下一句會順應的問: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可我並不想直切主題,因為無法保證對方是否要殺我,這江湖上總有各種變態的可有可無的殺人理由。我把話題左繞右繞,自以為繞到孫猴子撒尿的天柱去了,卻被他一聲笑拉回,“你大概不知道我見過你,是不是?”

我想到一種可能,他與穆懷春樣貌一致,聲音近似,他也許在穆懷春外出時曾冒充他,與我們同桌食。這詭異的讓人流冷汗。

他單手撐臉,兩指敲打臉,“抓你來沒什麼大事,隻是問問你有沒有一樣東西,殷紅色的,上有類雲紋,像是一塊磨薄的玉。”

我的手就要下意識去摸胸口,好在及時忍住,那玩意一片在小豆子頸脖上掛著,晚芙的那一片正在我懷裏,與這人隔著四尺以及兩層衣布。

“玉我家多的是,紅色的成堆,薄厚都有,你說的是什麼?”

他筆直的站起身,握住我雙肩,將我按在牆上,動作慢卻很壓迫,沒法預知下一步他要做什麼,“每次我看見裝傻的女人就特別想欺負她,你不要把這個特性在我麵前暴露的如此明顯。”

此時孟三終於追了過來,他單膝跪在門外,我就從沒見他跪的如此心甘情願過,還帶著畏懼,“舜息大人,屬下辦事不利,讓她跑出來了,屬下這就帶她走。”

他放下手來,轉過身一步步走到桌邊,袍擺展在腳步,像是高傲的鳳,他來來去去都是六步,算計的很準,挺立在畫屏前,好像把它做了絕妙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