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鼎盛,風度翩翩,卻對你溫言軟語,我想沒有人會不動心。 那時我已經二十九歲了,青春隻剩個尾巴,還能遇到條件這樣好的人,我自己都覺得是撞了大運。結了婚,在別人看來我的人生該是美滿如意極了。可是我呢,有的卻是失望,一天比一天更深的失望。他對我不能說不好,我找不出他一丁點兒的錯,連我爸媽都誇他。人溫和,又尊重我,甚至是遷就我,對我爸媽對我兄弟都照顧有加。可是——卻沒有更多了,我根本要不到更多,說得爛俗一點,就是我根本走不進他心裏。他把我當一個親人,當共渡一生的夥伴,說的話做的事都像是出於道義、出於責任,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丈夫,拿出去也算得上模範了。但他就是不像一個愛人。”
“有時候我想想,算了吧,該知足了。可就是不滿足啊。整個人就像一個杯子,一直是空著等著,等了幾年卻什麼也沒等到,隻能是積一點塵土。我告訴自己說,男人和女人在感情上是不對等的,感情在他們身上占的比重完全不同。在男人那裏頂多也就30%,在女人則是全部,歡喜痛苦都由它。我一直用這個理論來解釋他對我的不熱情……”
俞新蕊突然抬起頭來,盯著江玥說,“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是沒有熱情,隻是那熱情他沒有給我,而是……全給了你。你的每樣東西,他都整整齊齊地收好,你的生日還早,他就開始花心思準備禮物,到每一個地方,都會念到你,甚至夢話裏叫的都是你的名字,一次兩次是沒什麼,可他卻是一直如此。我沒那麼笨,沒那麼遲鈍。你去美國讀書,其實我心裏還挺慶幸的,以為走遠了,會好一些,可是如果一個人在他心底,那離得遠跟離得近有區別嗎?”
“我是真的灰心了。”俞新蕊手撫著凸起的腰腹,“去年冬天從美國回來後,我去康州開會,遇見了大學同學,他仍舊喜歡我。我想,這段婚姻是到該結束的時候了。女人總是想要有人愛她的。”
江玥手捧著茶杯,聽著俞新蕊說完,滾燙的奶茶熱度都已經冷卻,她喝下一大口,嘴裏是澀澀的粗礪的感覺,不知是大吉嶺本身的口感,還是這番長長的話在她心裏激起的。如果她是一個無關的人,她會同情俞新蕊,怪罪江珺寡情,可她不是,她聽到江珺對自己的用心,他的感情,那麼多年秘而不宣。這刻的江玥真正稱得上是百感交集。
俞新蕊吐出一口氣:“果然是要找人傾訴啊,說了輕鬆多了。我是有怨氣,可是卻不知道該撒到誰身上。其實想想他也挺可憐的。你嘛,也許這些話是應該和你說的。”她又取了芝士蛋糕,挖了一大勺進嘴裏,衝江玥笑笑說:“現在真是能吃。”
在這頓下午茶結束前,俞新蕊問江玥:“你看過《英國病人》吧?”江玥點頭。
“那我問你一個同樣的問題,what do you hate most?或者說你最怕什麼吧?”
江玥想了一會兒,回答說:“應該是占有欲。”那種欲望從心底冒出來,不可抑製地升騰勃發,想要去占有,這是她自出生到懂事,整個童年時期匱乏留下的後遺症。但也正因這種匱乏,她才特別地排斥占有欲,因為想要而得不到的痛苦她嚐過太多。
最後俞新蕊說:“真是奇妙。你知道江珺是怎麼回答的嗎?他說是失去。你想一想……”
俞新蕊與丈夫離去後,江玥繼續坐了一陣,從玻璃窗望出去是城市的天際線,冬日的餘暉非常的稀薄,提醒著她流光逝去。他怕失去,是啊,他用強硬的外殼罩住了他的虛弱。弱者的理念一向是——與其失去,與其去承受那種痛失的空虛,不若什麼也不抓住,什麼也不曾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