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如癲似狂的程鄴之，他的話一遍遍在腦海中回蕩，我轉過頭去，發現慕軒林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眸中已是一片沉暗。
他後退一步，對爹點了點頭。爹神情凝重地將可以調動琉羽軍的聖令交給他，攜娘和我退到一邊。現在，隻要下令，程鄴之立即會被周圍一圈弓兵所發出的亂箭射死。
然而，劍拔弩張之際，一陣陣淒厲的叫喊破空而來。
“皇上手下留情啊！求您不要殺他！”
我難以置信地循著生源望去，映入眼簾的竟是二姐跌跌撞撞跑來的身影。
“二姐？”我驚道，“你不是在洛安麼？你怎麼……”
“我在洛安聽周橋侍衛說爹和娘還有你都會來，於是就連夜趕來了……剛才我去了殷府，殷將軍說你們在……”她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一下子在慕軒林麵前跪了下來，“皇上，民女什麼都願意做，求您放了程公子，求求您！”
慕軒林沉默半晌，看了看爹，道，“宣卿，江南之行你功不可沒，所以，應不應令媛的要求，這個選擇的機會交給你，由你來決定。如果你點頭，朕可以選擇留下他的命。”
這一次，他用了“朕”這個字，並且微微加重了“命”這個字音。無形的壓力在霎時蔓延開來。
“皇上，亂臣賊子不可留。”爹肅起顏色，鄭重道，“草民請皇上速誅之。”
“爹！”二姐的喊聲撕心裂肺，我急忙上前，想要去攙扶她，卻被爹擋住，他轉過頭去，“被兒女私情蒙蔽雙眼、忠佞不分的人，不配做我宣庭之的女兒。”
我被爹死死抓著胳膊，無法移動一步。我看到二姐倔強地咬著嘴唇，忽然，她從地上站起來，衝入包圍圈，衝到程鄴之身邊，她的聲音中滿是絕望，又滿是決然，“如果爹執意要程公子死，那麼，女兒陪他一起死！”
“爹！”
“庭之！”
我和娘同時喊道，娘淚眼朦朧地抓住爹的手，哀求道，“庭之，我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你怎麼忍心讓藍翎也離我們而去呢……”
“瑞蓉，你……”爹扶住額頭，長歎一聲，然後，別過頭去，“放箭！”
我清楚地看到一滴晶瑩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滑落，接著，無數的箭鋪天蓋地地向程鄴之和二姐射去！
“姐姐！姐姐！”我厲聲尖叫，那些箭仿佛是射在了我身上一般，讓我痛得喘不過氣來，淚眼模糊中，我恍惚看到那些箭一支接一支地沒入了二姐的身體，鮮紅的血染透了她藍色的衣裙，刺目的顏色在我腦海中被無限放大……放大……
我已經失去了大姐，又怎麼能再失去二姐！突然間，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我硬是掙脫了爹的拉扯，奮力朝二姐奔去！
腰忽然被攬住，我死命掙紮，但卻無濟於事。我不知是誰抱住了我，因為現在我的眼中都是二姐渾身是血的樣子，那些箭，還在瘋狂地向她射去！
“住手……你們都住手！拜托你們不要……不要再射了……”我的嗓子哭啞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箭……就像是永遠都射不完一樣……為什麼……
程鄴之扶著二姐的肩膀，他自己也中了很多箭，再無力支撐她，便一同倒向了地麵……
心中仿佛也被萬箭穿過，我眼前一黑，便再也沒有了知覺。
二姐……她最終還是……離我而去了……
……
“紫璃，你這孩子，怎麼總是長不大呢。”大姐笑著，寵溺地抱起我。
“因為我是妹妹呀！”我賴在她懷裏撒嬌，“反正有姐姐在，會一直保護我、照顧我，我才不要長大！”
……
“紫璃，你都及笄了，現在我最發愁的就是你的終身大事！”二姐柳眉微蹙，無可奈何地看著我，“鄰家大哥來提親，被你整得掉進了水塘裏，隔壁三牛說喜歡你，你卻用彈弓把人家打得滿院子亂竄！你說你是怎麼搞的，難道全天下的男孩子就沒有一個是你喜歡的麼？”
“我不要，我才不要成親！”我對她扮個鬼臉，眼看著她又要開始長篇大論，我連忙跑過去抱住她，製止了她的嘮叨，“成了親就要和你們分開，我舍不得你和爹娘呀！我想我們全家在一起，快樂地過一輩子！”
……
姐姐，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遊曆全國美景，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說好了要快樂地過一輩子，我們說好的呀……
可是，你們都食言了，這麼狠心地丟下了我，丟下了我們的爹娘……
這幾日，我一直渾渾噩噩地昏睡著，有時即使是醒了，也不願睜開眼睛。我不想，也不敢去麵對這一切。至於程鄴之放出信號彈帶來的後果，我也不想去管了，大不了，我也去死算了，讓皇太後把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吧，也許死了，就能見到大姐和二姐了……
“宣紫璃，”朦朧中，似乎有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對我說著話，聲音清冷而又那樣波瀾不驚，“我知道你能聽見。你很難過，我明白，但是，死去的人已經回不來了，而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活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也放棄了自己，你的父親和母親要怎麼辦？他們已經失去兩個女兒了，這幾天，你娘一直在哭，難道你準備讓他們再承受一次喪女之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