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變化很大,記憶中是個幹瘦的孩子臉,現在臉上輪廓都出來了,打扮得也真像個珠圓玉潤的公子哥。他坐下,手擱石桌上,撐起下巴:“你喜歡柳瓊?”
我很想吐他一臉口水。高估自己了,我不該把柳瓊趕走的。
“喂!關你什麼事情,能不能不要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刺激別人你很開心啊?”
“看來是喜歡。那英雄信怎麼辦?”
“誰?我不認識。愛怎麼辦怎麼辦。”
阿一摸摸鬢角:“嘁,這話人聽了會傷心的。”
“我又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誰管他呀。”
“也好,你還是別和柳瓊翻臉。我還有事求著他。”
“哎,你們的事情,別拉上我。你們任何一個,我見了就煩。放過我吧!”
阿一說:“這可由不得你。我們可能還要逗留幾日,不過不會妨礙到你,你往日怎樣,還是怎樣。”
我猶豫了下:“屏南他——”沒有什麼話讓你轉述嗎?
阿一眯起眼睛:“你不是不關心?”
“他在忙什麼?”
“其實我也有半年沒見他了。夫人前年就送他去了東宮,混得不錯,前兒提了旅賁令。他在倚香樓的過往,並不是什麼光彩的曆史。不知怎的,就替他編纂出個冠冕的身世——往昔有個叫英誠的衛尉,失蹤多年——據說平南是他的兒子。他認祖歸宗,襲了爵位,改名英平。現在也是赫赫有名的紅人英公子了。他還年輕,前途不可限量。你想見他?”
唔,果然如平南所說,他早就今時不同往日了——找到家族依附,又有了官職。鹹魚翻身也趕不上他快啊。
我沒提日前見過屏南還有胡混的事情:“不,隻是隨口問問。你呢,又在做什麼?”
“老樣子,混在教坊,胡吃海喝度日。”
“那個,那山水呢?”
阿一眼神閃爍:“她?嗬嗬。原來如此。”
“怎麼啦,我就是隨便問問。離開這麼久,想看看大家都過成什麼樣了。”
“英平去了英家沒多久,山水也給接去了。如今怎麼樣,我沒特別去問。不過,要是你想知道,我可以……”
屏南的□橫在腿間時,他輕笑著。
——是,我不缺女人……——
太丟人了。我胸口有點悶,連忙擺手:“不,不用啦。”
靜默一會兒,阿一問:“李東海送那句話給你,是什麼意思?”
我說:“我也不明白,葛生與野什麼的。”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你也知道?這麼長,是詩吧。說的是什麼?”
“這是寫給亡妻的。生同衾,死同穴。”
李東海不可能無端念句沒含義的詩。亡妻?亡……我心口一緊,他、他是在告訴我李玉湖的結局嗎?
“你認識他?”
我仍記得夫人讓我保密李東海的事情:“幾日前去花神廟,回來的路上遇到過一次,我從車上掉了東西,他幫忙撿了。不過沒說過話,也沒打過照麵。”
“那他……”
“可能是對我一見鍾情,表明自己老婆死了願意娶我吧。”
阿一仰頭用拇指按住印堂揉動:“若不是你那個鬼黑布巾透成那樣讓我看到了你的臉,都不敢相信竹簾裏麵那個胖子是你!還一見鍾情,你現在就是個桶!誰能對著桶發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