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柳瓊適合牡丹那種富貴奢靡的花,但他卻喜歡杜鵑這種名字聽起來就很土還據說有毒的花。緋紅、粉紅、紫、白、黃,各色各品種的,植了滿園,開得狼心狗肺得好。
柳瓊滿嘴酒氣:“雪琳,你別生我的氣了。有很多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你可以從頭說。”
柳瓊搖搖頭:“為了你好,最好不要。”
“柳瓊,你是個懦夫。虧你是個世家公子,膽小如鼠!送上門的女人你都不敢睡,更別提問問我跟英平是怎麼回事!”我爆發了,這股鬱憤之意出乎我本人意料之外。
我是為了什麼,要來逼迫柳瓊?
他臉上表情千變萬化,最後定格為一個無奈的笑容:“若我不是現在的身份,恐怕倒要比現在恣意些。我不是怯懦,是有苦衷。”
我把滿桌器物一股腦全推在地上,如同潑婦一般吼:“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隻有我,一直是個外人!沒有身份,沒有來曆。我真厭倦,柳瓊,我真厭倦!”
怯懦的又豈止他一個?我何曾有膽識問問他的心情,何嚐能硬起脊梁問他為什麼要來招惹我;而耐心的如雨露般滲入我生活後,為什麼又抱頭鼠竄般偃旗息鼓。撩撥的人輕輕鬆鬆拍拍屁股就走,讓被軟化的人,情何以堪?
眼淚直往外掉。我轉過臉去,左手捂住雙眼。柳瓊站起來,握住我的右手:“你會有身份,你會有錦繡前程,別哭,雪琳。這是我許給你的。信我,這一切都不會遠的。”
“我乃命薄之人,福祿有限,但你不一樣。你別哭呀。”
柳瓊拿手巾,笨拙地拭去我的眼淚。他眼中,有不可名狀的悲戚。
我勉強笑了,撫平他縮成一團的眉毛:“你還安慰我,自己明明都說服不了自己。初時見著你,還是個明媚的少年,怎麼過了幾年,越來越哀怨了。”
三年相處,這人已成生活中不可或缺一環。他這種性格的人,不顯山不露水,許多細致的體貼往往要留心才能體會。而等我回過神來,一切已是過眼雲煙。
我仍記得黑暗中跌落,撐住少年青澀精瘦身體時的觸♪感,轉眼他怎麼就成了別人的丈夫,現在又要做別人的父親了?
我知自己已需下定決心:“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你夫人是個好女人罷,你要珍惜。”
柳瓊望我半晌,點頭。
我繼續碎碎念:“你多陪陪她,孕期比較敏[gǎn],丈夫得多擔待……”
柳瓊打斷我:“我明白你的意思。”看著我,焦點卻仿佛不在我身上:“今生無緣,來世不見。”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定下輩子,為什麼不見?”
“我從不奢望來世。活一輩子,遺憾就已經夠多了。”
我同柳瓊喝了一夜的酒。
他喝醉後,顛來倒去隻反複說一句話。
“雪琳,你聽我說……”
“你聽我說……”
“你一定要聽我說……”
我豎起耳朵無數次,直到他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都沒聽到他把下半句說出來。
隻好靜靜伏在桌上,無奈擷去他眼角清淚。
對我來說,這不過是平常的一夜。一覺醒來,我們還是要戴上麵具繼續生活。
我後來想,他這麼隱忍的人,這時是用怎樣苦澀的心情來裝睡敷衍我的。
那麼多事,若我多有三分伶俐,不會猜不到內情。
那樣結局會不會大有不同?
我這晚惟願日後能似無波古井水,從此卻離這境界越來越遠。
可惜,世上並沒有後悔藥。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要來個萬字收尾嗎?
☆、灰燼
我是在做夢嗎?
眼前所見,是一片火光。濃密的黑煙遮蔽翻滾著湧上天,分辨不出是什麼時辰。
熱度從四麵襲來,呼吸變得困難。
發生了什麼?我不過是陪著柳瓊喝了點酒,然後他醉了,然後我睡著了……然後?
我回頭看看身邊——沒有柳瓊的身影。肩膀上搭著一件外袍,好像是他昨日穿的那件。
我一時迷惑了,這是現實,還是我臆想出的景象?
呆滯間被人捏住肩膀拽起來:“走!”
我看著李東海,掙紮了一下:“怎麼回事?”
李東海二話不說,抱起牆角鎮宅缸,把我澆個透濕,攔腰一扛就往外走。我上半身倒掛,貼在他濕漉漉的背上,大腦因為充血,變得遲鈍,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慢鏡頭。
到處都是火、火、火。
數枚火星濺到身上,疼痛提醒了我,這不是夢!
我使勁捶打李東海:“你放下我,解釋清楚,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