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我拉著一個行李、背著一個書包,懷揣著方便辦應屆生資格的戶口本,坐了六個小時的火車,五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又轉了兩趟公交車,我終於爬到了黃城高中。確實是爬上去的。因為黃城高中坐落在半山腰,隔壁是個寺廟,進學校的時候沒聽見朗朗讀書聲,卻聽到了寺廟裏和尚繞梁唱誦。

這是我開始新生活的地方。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覺,覺得人生太荒唐。這個陌生的小山城鳥不拉屎,卻是我企圖翹起未來人生的支點,雖小卻需要問它借很大的力。

這所學校的高三隻有兩個班。一個文科班,一個理科班,迷你得讓人哆嗦。我本是緊跟馮佳柏的腳步讀理科的,但這一次我決定遵照自己的內心,選擇了文科。我被班主任徐老師當做轉學生介紹給了文科班。

這個地方大概很少接納轉學生,對我充滿了新奇。就像即便你來自紐約的貧民窟到了國內的小城市,仍有一雙雙豔羨的眼睛盯著你一樣。相對於他們而言,我是城裏人,大城市過來的人。俗話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之前因為平庸的家庭背景我在C城一中靠優異的成績勉強維持著二等公民的身份,隨著成績下滑和馮佳柏、沈青春畢業離去,到後期直接墮入三等廢物。現在我站在講台上,如同君王一般睥睨了一圈下麵淳樸到掉渣的同學,淺淺地笑道:“請多關照。”

我在這種畸形的自信裏找到了存在感。這裏沒有那麼多達官貴人的後代,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傾軋,也沒有馮佳柏和沈青春殘留的痕跡。隻有染紅了半邊山的楓林,還有鍾聲繞梁的古廟。

我改頭換麵、朝氣蓬勃地生活下來。自然地,成績很快成為班級裏的佼佼者。

一個月後,山上的楓葉紅得滴血,秋風吹來,楓林跟海浪一般發出簌簌的聲音。有一天,隔壁寺廟的鍾聲比平時略微晚了些。徐老師在上課前帶來了一個新學生。

徐老師把身子一讓,露出身後的男孩,道:“今天我們又迎來了新同學。他叫季澤清。”

我看到班級裏所有女同學的眼睛都亮了。我也無節操地亮了。

季澤清生了一張俊臉。他的眉毛很濃,彎彎地好脾氣地長在一雙水蒙蒙的眼睛上。鼻子高高挺挺的,嘴巴小而薄,像是沾染了淡淡的桃花。那時候的季澤清,雖然有著一米八幾的身高,可眉眼間長得有些娘氣,可這並不影響女同學們暗許的芳心。要知道在彌漫著厚重泥土氣息的黃城高中,季澤清的外貌無疑是鶴立雞群的。哪怕放在時髦的C城一中,季澤清也是校草級別。可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我更傾向於馮佳柏的帥氣。我總覺得季澤清這人充斥著一種病態美,看著很刺激人的母性,但並不是我的菜。

季澤清抿了抿嘴,在講台上微微鞠了躬,說道:“請多關照。”

跟我進來的時候一字不差,台下的觀眾不由一愣,但他的嗓音跟寺廟裏的吟唱一樣銷魂,女同學們很快拋掉對他寡言的遺憾,熱烈地鼓起掌來。

季澤清坐在我隔壁一桌的位置。我們是轉校生,無論身高差異,一律都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他看我盯著他,轉過頭,朝我扯了下嘴角,算是皮笑肉不笑地打過招呼了。笑容有點發涼和詭異,讓人不好接近。

接下去的幾天,我們班級越來越熱鬧。高一高二的姑娘們紛紛過來圍觀新引進的帥哥。當然她們沒有這麼明目張膽,大抵都是過來借書或者問師姐師兄問題,實在找不到理由的,鑒於我們教室挨著女廁所,就湧現出一批範品楠之流,每節課下課都往廁所跑,跟膀胱得重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