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賓的這種腔調、言論讓我很惱火。可以設想一下,一個酒足飯飽之徒,大談特談對吃喝的蔑視,奉勸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用風花雪月去充饑,這是一種什麼主義。我當時忿忿地說:“奈賓,你聽著,對一個畫家來說,廢墟也是美妙的景物,然而建造房屋是為了人住的,不僅僅是為了供畫家入畫的,不能為了藝術上的需要而不顧實際。你超然地把孀居加以理想化,固然很妙,但是你不要忘了,她首先是一個凡人,有著自己的感情,有著凡人的七情六欲。”

我一向認為奈賓很頑固,要想使他改變看法,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是,這次出乎我的意料,他沉思了片刻以後,竟完全同意了我的看法。

一周以後,奈賓跑來找我說,如果我能幫助他,他準備娶一個寡婦。

我表示了我的祝願,滿口答應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奈賓於是向我透露了全部實情。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奈賓的詩是有“感”而發,他也在向往著一位孀婦,隻不過從未吐露真情而已。原來,經常刊載奈賓的詩作——莫不如說是我的詩作的雜誌,被那位美人看到了,看來這些詩算沒有白寫。

奈賓用這種方式表白自己的心跡,原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用意。據他說,他根本不知道那位遺孀識文斷字。他經常把雜誌匿名郵給那位遺孀的兄弟,這隻是他呼天不應的一種無奈之舉,這就像給上帝奉獻花環一樣,至於上帝是否感恩,那就不是愛慕者的事了。

奈賓一再向我申明,他當初千方百計與孤孀的兄弟套近乎,並無特殊的用意,心上人的任何親屬對他來說都必然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奈賓與那孤孀的相見得益於那位兄弟的一場病,詩人的出現,自然而然會引起一番對詩歌的評論,當然也會涉及到其他方麵。

也就是我的“孤孀有情論”使他有所頓悟之後,他向那孤孀表達了愛意,起初她未能應允,但當他借用了我那一套有說服力的話語,再加之自己的一兩滴淚水,這位佳人便無條件地投降了。現在,需要的就是籌辦婚禮了。

“那麼需要我做什麼?”我說。

“事情遇到了一點麻煩,”奈賓說,“你知道,我父親現在還不同意這門親事,等他同意時,不就一切都晚了嗎?”

我又一次表現了我的慷慨,在給他開完支票後,我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她是誰了吧?你不必擔心我會成為你的情敵,我可以發誓我不會寫詩給她,隻能給你。”

“省省吧!”奈賓說,“我沒告訴你她是誰,難道是怕你不成!是她讓我不向朋友們談及此事的,她對自己的這種抉擇深感不安。不過,我不想瞞你。她住在十九號,就是你的那位鄰居。”

假如我的心是一個鍋爐的話,我相信它當時就會爆炸。“這麼說,她已不堅持終生守寡了?”我直截了當地問。

“她改變主意了。”奈賓微笑著答道。

“那些詩句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可以這麼說,我的詩本來就寫得很動人,”奈賓說,“你不認為是這樣嗎?”

我心裏詛咒起來。

可我該詛咒誰呢?詛咒奈賓,詛咒自己,詛咒她?我不知道。

事情看來已成定局,我隻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