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東吳後撤一步,與徐鳳年拉開距離,嘴上出言相譏道:“學不來那戴有猙獰大麵刀客的本事,就隻得學最輕鬆的佩刀了?世子殿下好大的誌氣!”
徐鳳年嗯嗯了幾聲,轉而將繡冬扛在肩上,雙手搭著,更顯痞態,笑眯眯道:“女學士都聽說了那刀客的壯舉?你說我該不該去賞個幾千上萬兩銀子?我可有聽說今晚城外就有一場廝殺,正尋思著該帶多少銀子,女學士,你挺精於算計的,要不給謀劃謀劃?”
嚴東吳冷笑道:“你敢見那血腥場麵?給多少銀兩是殿下的私事,東吳倒是要好心提醒殿下記得多帶一套衣衫。”
徐鳳年嘖嘖道:“女學士果真是算無遺策,都算計出我要尿褲子了,厲害厲害。以前說你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現在看來真是錯怪你了。”
嚴東吳沒了耐心跟徐鳳年磨嘴皮子,冷聲硬氣道:“讓開!”
徐鳳年搭著繡冬刀,吊兒郎當道:“女學士,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見識見識那刀客?”
嚴東吳斬釘截鐵道:“不敢!”
徐鳳年打趣道:“是怕見到我的醜態,還是怕見到刀客,忍不住跟他私奔了去?聽嚴池集說你總愛偷看一些遊俠列傳,真不好奇那猙獰大麵後是何方英雄?”嚴東吳被揭穿隱私,卻無窘態,默不作聲。
徐鳳年一臉遺憾道:“不去拉倒,眾樂樂不如我獨樂樂。”扛著繡冬刀與嚴東吳擦肩而過。
嚴東吳突然皺了皺鼻子,轉身破天荒主動問道:“你真要去當那冤大頭善財童子?”
徐鳳年笑道:“馬廄有兩匹馬。”
最終,兩騎出城。
披厚裘掩人耳目的嚴東吳策馬狂奔時心中懊惱萬分,怎就被這徐草包灌了迷魂湯?她本以為王府會有鐵騎扈從,可出城二十裏後仍不見蹤影,好奇地問道:“徐鳳年,你要帶我去哪裏?!”
徐鳳年單手提刀,轉頭笑道:“再過二十裏路,你便知道。你還怕我把你帶到荒郊野嶺行苟且事?放心,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我如今比誰都懂。”夜幕星光中,嚴東吳看到了一張似乎陌生起來的臉孔。
再行二十裏。看到一個小山坡對麵篝火閃爍。徐鳳年率先躍馬上坡。嚴東吳策馬上了坡頂後,臉色變得慘白。
坡下,坐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十幾號彪形大漢,個個麵容陰鷙,看到徐鳳年後就像瞧見了大肥羊,再看衣裳華貴的嚴東吳,眼睛裏便滿是炙熱淫穢。他們被丟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擔驚受怕,如今有個細皮嫩肉的美人兒送上嘴,不吃才遭天譴。
嚴東吳怔怔地望向徐鳳年側臉,這紈絝是要用這惡毒下作的法子報複自己?
徐鳳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坡下,輕輕地笑道:“嚴大小姐,別急著咬舌自盡,徐鳳年可沒你想的那般齷齪,把你交出去給一群死人,嚴池集還不得跟我絕交掰命,怎麼算都是賠本賠到姥姥家了。”
徐鳳年長呼出一口氣。大寒時節,這一抹白色霧氣在嚴東吳眼中格外清晰。
然後她看到這個遊手好閑的世子殿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猙獰麵具,覆於臉上,抽刀,將刀鞘插入土壤。一係列無聲動作,使得他整個人瞬間氣質一變。嚴東吳捂住嘴,不敢出聲。
是個殺人的好時節,飄雪的日子裏,屍體很快就會變得如屋簷下的冰淩一般,不顯髒,尤其是一攤攤汙血,冰凍後就跟女子繡花一般,這讓暫時殺人隻能講求迅猛快速的徐鳳年很是欣慰。
四五撥一通殺,殺順手了,便有了些不方便跟人說的經驗之談。但舔著血行走江湖,沒個捧場的知己多寂寞,要不然高手對決為啥都挑在樓頂山巔?最不濟也是人多口雜的鬧市?再者,徐鳳年看不順眼嚴東吳很多年了,不順眼的是嚴家大小姐的架子作態,對她的臉蛋身段其實很順眼,於是就起了壞心眼,把她給勾搭出來見世麵。好不容易有了老魁以外的珍稀看客,徐鳳年覺得有必要殺人更用心些,更果決狠辣點,把她嚇散了魂魄是最好。
流寇首領使了個眼色,讓兩個得力卻不那麼心腹的家夥當先鋒,他們自然不太情願,聽說山坡上那個專殺同行的刀客出手可不溫柔,屍首少有齊全的。但首領發話了,隻要做掉那戴麵具的,就能先嚐那小婆娘的滋味。這讓憋了太久的兩個流寇連命都顧不上了,關鍵是他們被莫名其妙地丟到這裏後,得知隻要殺死那個要殺他們的人,就可以免了死罪,拿到一份巨額懸賞不說,還能重返軍伍。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局,頭腦一熱,顧不上許多。
繡冬與流寇手中一柄精良砍刀碰撞,徐鳳年側身粘刀下滑,削掉那衝鋒卒子數根手指,不等那人哭爹喊娘,順勢一撩,便挑掉一顆頭顱。腳不停歇,繡冬翻滾,將第二名流寇攔腰斬殺。
徐鳳年徑直衝陷入陣。繡冬如一團雪球湧動。才一炷香功夫,便死絕了,極少有屍體是完整的。徐鳳年終於長呼出一口氣,所謂一鼓作氣,是極有道理的。
用刀最忌諱氣機紊亂,他開始有些理解。
徐鳳年摘下覆蓋臉龐的獠牙青麵,氣態再變,重新恢複成那吊兒郎當的俊俏公子哥,隻見他輕巧抖腕,將繡冬刀上的血珠甩在雪地上,提刀上坡。坐於馬背上的嚴東吳瑟瑟發抖,咬牙堅持,似乎不肯輸掉常年積累出來的清高氣勢。徐鳳年瞥了一眼,將繡冬刀在她身上價值千金的狐白裘擦拭了一下,留下輕微痕跡,這個粗野動作,嚇得那金枝玉葉的嚴東吳驚呼出聲,嬌軀搖搖欲墜。徐鳳年不再嚇唬這位聰慧頭腦此時卻一片空白的大家閨秀,將繡冬刀插回刀鞘,走了幾步,翻身上馬,輕輕道:“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