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淺在劍道一途上還沒被樂齋寒潭裏的劍魂承認,但在人類之中,他的悟性確實是數一數二的。

天才多傲慢,而蘇澤淺卻是個能沉得下心,不怕吃苦的。他沒有表示出對修劍的熱衷——以老王和莫洵的眼力來看,年輕人對劍真的談不上什麼喜歡。隻是別人說了,他該學這個,蘇澤淺就去學,並盡可能的學好。

不管喜歡不喜歡,既然做了就認認真真做好。

道理說起來簡單,真的要毫無怨言的實行,卻不容易。

但蘇澤淺做到了。

指尖凝而不散的劍光是他努力的成果,在無數張符咒上相同位置,分毫不錯刻下的一刀是他的克製認真。

這是該自豪的一件事,莫洵卻不確定起來,鬼王說他把蘇澤淺養得不像人,現在蘇澤淺在外人眼裏越好,他越覺得自己徒弟少了點任性勁,真的不像個正常人。

沉思著的莫洵沒有回應老王的話,那頭的一塊好料蘇澤淺拔出了背後的劍。

他握住劍柄,輕飄飄的一揮,幾十斤重的鐵器在他手裏輕得像截木頭。劍刃在空中留下一道弧形的圓光,隨後便如同潑出去的水一樣,炸開無數尖角,變成一根根銀絲咄咄戳上牆壁。

蘇澤淺揮劍的時候劍尖向上,那劍光化作的銀線便上了二樓,把滿牆的符籙戳了個稀爛,不管是有用的沒用的,統統變成了廢紙。

日光之下,絲絲劍光明亮,清晰非常。

劍光如雨,逆流而上,印在莫洵漆黑的瞳孔裏仿佛群星拔地起飛。男人忍不住問了句:“這招叫什麼?”

蘇澤淺卻被問住了:“沒名字。”

年輕人的劍道師父是桃木精,桃木精用桃木劍,劍與身通,一招一式都帶著特質,一劍祭出漫天花瓣雨。

蘇澤淺第一次看見板著臉的桃木使出這招時,差點沒笑出來。

甘草渾然不覺這一招和桃木本人的氣質多不相符,在一邊拍著手叫好。

粉紅粉紅的一招殺傷力極強,蘇澤淺依葫蘆畫瓢的學了來。

莫洵:“沒名字?這點你倒是像個劍修了。”

無趣的劍修們隻重實用,根本不想費那個腦子去給招式起名字,高手們的無名劍聽上去玄乎炫酷,其實隻是因為懶。

沒見過其他劍修的蘇澤淺不太明白莫洵的感慨從何而來,不過聽他的語氣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用眼神表達了疑惑後就放開了,老王這時候也出了聲:“我和小蘇進去。”

“莫洵你在外麵等著,我喊你進去再進去。”

莫洵點頭:“我在外麵布置布置,免得被包了餃子也不知道。”

讓蘇澤淺處理符咒有讓年輕人練習的意思在,在練習中消耗的時間現在該補回來了,分頭行動當然更快。

私房內不開燈,大白天也是暗沉沉的,老王一進去就撐開了玄色結界,把他和蘇澤淺保護起來。

年輕人環顧四周,在昏暗中警戒著,冷不防老王突然出聲:“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蘇澤淺:“什麼?”

“莫洵沒他表現的那麼強。”

蘇澤淺望向老王,一張臉上沒什麼表情,眼中的神色說不上是什麼,卻讓老王也感到了點壓力。

玄龜不怕壓力,甚至這份壓力讓他安了心,順順當當的繼續說下去:“從山裏出來,你見到莫洵,有什麼感覺嗎?”

老先生一邊和蘇澤淺說話,一邊不妨礙幹活,感覺了下周圍的動靜,拉開通往天井的門,帶著蘇澤淺走進去後關上,徹底隔絕了在外麵做布置的莫洵的視線。

玄龜的結界,即使是莫洵也勘不破。

冬日的天光從天井泄下來,在水泥地上落了雪一樣的白。

蘇澤淺壓下眼瞼,很不願意承認:“我覺得他老了。”

清涼的嗓音散在冰冷的風裏,牽出了一絲悲傷。

不知是因為分別了太長時間,還是真的如此,再次見到莫洵,第一眼,蘇澤淺心裏一個咯噔,他覺得師父老了。

年月變遷,他眼見著莫洵眼角牽出皺紋,鬢邊染上霜華,一直都沒什麼感覺。但這一次,他實打實的感受到了衝擊。

他覺得莫洵衰老的不是外表,而是精神。

老王說“對”。

“你沒看錯,他衰弱了。”

“中元和鬼王一戰對他消耗極大,”老王直言不諱,“現在的莫洵打不過鬼王。”

“前幾天他帶你進山,是劈的通道吧?”

蘇澤淺點頭。

“他是脫了殼子才打開的沒錯吧?”老王看見莫洵時,男人不是中年人類的模樣。

蘇澤淺再次點頭,他明白老王的意思。

“從前他不用脫殼子就能打開。”

人類的軀殼是限製,隻能讓莫洵發揮出實力的小幾成,總體力量的減弱讓限製的削弱效果格外明顯,所以他必須以本體施法。

蘇澤淺問:“他為什麼要披著人類的殼子?”

以莫洵的強大,以本體在人間行走,也可以做到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