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門便開了。

憑借這一門之隔得以存活的殘魂們飄飄悠悠的飛了出來,對蘇澤淺點頭說一聲:“多謝。”

姑蘇城下墓穴開門,平靜的運河水陡然掀起滔天波瀾,擠在水鄉巷陌的遊客們四散奔逃,導遊喇叭裏一片尖叫。

那些殘魂化作普通人肉眼不可見的光,轉瞬便到了莫洵身邊。

和小妖怪們飛蛾撲火的微光截然不同,這些殘魂們燦爛的仿佛夜空中的星河,天地為之失色。

黑雲之上,黑龍沐浴在光芒之中,洗淨周身黑氣,金色血液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新生的綠色便蔓延開,稚嫩的生靈發出第一聲呼喚。

一飲一啄,一死一生,陰陽魚首尾相繼,掌輪回不斷,是為無常。

地上小結界中的黑氣失去了靈性,平靜不再帶有蟄伏的含義,隻是茫然的流淌著。

雲層之上莫洵恢複人形,耗盡了力氣的男人幾乎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老王的結界接住了他。

莫洵站不穩,蘇澤淺去扶他,男人身上鱗甲沒褪幹淨,手臂握上去硬而冷,他金色的血液亦是冷的。

蘇澤淺看莫洵的目光緊張擔憂,莫洵看蘇澤淺的眼神卻冰冷到可怕,他顯然在壓抑自己的憤怒,卻最終沒能壓得住,狠狠給了蘇澤淺一拳。

這完全是發泄的一拳,沒有動用絲毫靈力。發泄,力道自然是足的,那一拳往蘇澤淺臉上招呼,年輕人腦袋懵了一下,再反應過來,人已經摔在地上。

站立不穩的男人一雙赤金的眼睛被怒火燒得通紅:“你為什麼要把他們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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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就這麼回報我?!”

殘魂破碎,海底墳塋中的那些故人便是真的死了,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莫洵花了那麼大的力氣為他們保留的一線生機,就這樣斷送在蘇澤淺手裏。

讓那些墳塋中的故人們重新活過來,是莫洵一直以來的動力,甚至已經成了種信仰——隻要他一步步走下去,他一定能讓他們活過來。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蘇澤淺耳邊嗡嗡作響,他擦了擦嘴角,冷淡道:“他們不來,你現在還會有力氣打我嗎?”

如果沒有山中小妖和殘魂們的舍身奉獻,莫洵真的能活下來嗎?

老王給了莫洵一拳:“他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山裏人的命呢?!”

莫洵質問墓中殘魂,卻不問那些死去的小妖怪,即使男人很早就表現出了他的偏心,即使在小妖怪們飛身撲上時,那條黑龍發出了驚怒的吼叫,可此時此刻,老王哪裏忍得住,“那些孩子你一個個看著長大,他們的功夫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你對他們的死就這麼的無動於衷嗎?!”

莫洵都站不穩了,哪裏受得住老王那一拳,他倒在地上,眼神放空,卻是沒有回答,不分辨,不反駁,仿佛默認。

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第一三二章

話已經說得很傷人了,誰都沒有再發出什麼聲音,打破寂靜是一隻兔子。

圓滾滾的兔子變得灰撲撲的,柔軟的毛也被燎焦了一塊兒,它從枯枝敗葉中蹦出來,拖著隻水囊,放到莫洵胸口,用腦袋頂著男人示意他喝。

這兔子在莫洵的幫助下已經能說話了,但一場劫難使得它修為倒退,又變回了沒法說話的狀態。

水囊在地上拖得髒兮兮的,雖然塞著口,但一股桂花味已經溢了出來,兔子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它唯一擁有的寶物,就是帝流漿。

它是在用行動告訴莫洵,它們那些小妖怪是自願犧牲的,它們不在乎莫洵在不在乎它們的死,它們在乎的是莫洵是不是還活著。

帝流漿是寶貝,功效雖不如功德水那般立竿見影,但也算是療傷聖品。

如果一切都按照莫洵計劃的發展,他和鬼王兩敗俱傷,山裏人得以保全,海底墳墓更不會受絲毫影響。

他其實已經為身後事最足了準備,山裏一應事物老王和白都能擔起來,人間的財產連同榕府與海底墳塋的鑰匙都已經交給蘇澤淺。莫洵就算真死了,對局勢的影響也不大。

然而山裏人卻用行動告訴他,當他想用自己的命保全別人時,別人也想著用自己的死來換他活。

莫洵支起身子,看了會兒兔子,看了會兒老王,又看了眼蘇澤淺,然後扯出一個淺淺的笑來,按住兔子不斷撞擊著他胸口的腦袋,拿起水囊,咬掉木塞,仰頭大口吞咽。

金色的帝流漿順著嘴角溢下,和金色的血混在一塊兒。

桂花香衝散血腥味,這一回莫洵醉得很安靜。

懸空宮殿中,唯一的亮色凋謝了,重重帷幔之後,男人無知無覺的昏睡著,宮殿內靜謐壓抑,山裏山外卻喧囂起來。

蘇州風景區的異象官方想用老舊天然氣管道破裂解釋,但天然氣管道怎麼可能跑到運河裏去?老百姓對這一解釋嗤之以鼻。

往神鬼方向猜測的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