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姑娘(2 / 3)

“淩弟!你坐下,聽我告訴你,……感情的魔力比任何東西都厲害,它能使你犧牲你的一切,……不過像你這樣一個有作有為的男兒,應當比一般的人不同些。天下可走的路盡多,何必一定要往這條走不通的路走呢!”

淩俊歎著氣,撫著那山上的一個小峭壁說:“姊姊!我簡直比頑石還不如,任憑姊姊說破了嘴,我也不能覺悟……姊姊,我也知道人生除愛情以外還有別的,不過愛情總比較得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吧!我以為一個人在愛情上若是受了非常的打擊,他也許會灰心得什麼都不想做了呢!……”

“淩弟,千萬不要這樣想,……淩弟!我常常希望我死了,或者能使你忘了我,因此而振作,努力你的事業。”

“姊姊!你為什麼總要說這話?你若果是憎嫌我,你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吧!何苦因為我而死呢……姊姊,我相信我愛你,我不能讓你獨自死去……”

雲蘿姑娘眼淚滴在衣襟上,淩俊依然閉著眼睡在躺椅上。樹葉叢裏的雲雀,啾啾叫了幾聲,振翅飛到白去裏去了。這四境依然是靜悄悄的一無聲息,隻有雲蘿姑娘低泣的幽聲,使這寂靜的氣流,起了微波。

“姊姊!你不要傷心吧!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姊姊孤傲的天性,別人不能了解你,我總應當了解你……不過我總癡心希冀姊姊能忘了以前的殘痕,陪著我向前走。如果實在不能,我也沒有強求的權力,並且也不忍強求。不過姊姊,你知道,我這幾個月以來精神身體都大不如前,……姊姊的意思,是叫我另外找路走,這實在是太苦痛的事情。我明明是要往南走,現在要我往北走,唉,我就是勉強照姊姊的話去做,我相信隻是罪惡和苦痛,姊姊!我說一句冒昧的話……姊姊若果真不能應許我,我的前途實在太暗淡了。”

雲蘿姑娘聽了這活、心裏頓時起了狂浪,她想:問題到麵前來了,這時候將怎樣應付呢?實在的,在某一種情形之下,一個人有時不能不把心裏的深情暫且掩飾起來,極力鎮定說幾句和感情正相矛盾的理智話……現在雲蘿姑娘覺得是需要這種的掩飾了。她很鎮定地淡然笑了一笑說:“淩弟!你的前途並不暗淡,我一定替你負相當的責任,替你介紹一個看得上的人……人生原不過如此……是不是?”

淩俊似乎已經看透雲蘿的強作達觀的隱衷了,他默然地噓了一口氣道:“姊姊!我很明白,我的問題,絕不是很簡單的呢!姊姊!……我請問你,結婚要不要愛情……姊姊!我敢斷定你也是說‘要的’。但是姊姊,戀愛同時是不能容第三個人的……唉,我的問題又豈是由姊姊介紹一個看得上的人,所能解決的嗎?”

這真是難題,雲蘿默默地沉思著。她想大膽地說:“弟弟!你應當找你愛的人和她結婚吧!”但是他現在明明愛上了她自己……假若說:“你把你精神和物質劃個很清楚的界限。你精神上隻管愛你所愛的人,同時也不妨作個上場的傀儡,演一出結婚的喜劇吧……”但這實在太殘忍,而且太不道德了嗬!……所以雲蘿雖然這麼想過,可是她向來不敢這麼說,而且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總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心頭有些紅腫,有時竟羞慚得她流起眼淚來!

“唉!這是怎麼一個糾紛的問題嗬!”雲蘿姑娘在沉默許久之後,忽然發出這種的悲歎的語句來,於是這時的空氣陡覺緊張。在他們頭頂上的白雲,一朵朵湧起來,秋風不住地狂吹。雲蘿姑娘覺得心神不能守舍,仿佛大地上起了非常的變動,一切都失了安定的秩序,什麼都露著空虛的恐慌。她緊張握住自己的頸項,她的心房不住地跳躍,她願意如絮的天幕,就這樣輕輕蓋下來,從此天地都歸於毀滅,同時一切的糾紛就可以不了自了。但是在心裏的狂浪平定以後,她抬頭看見淩俊很憂愁地望著天。天還是高高站在一切之上,小山,土阜和河池一樣樣都如舊的擺列在那裏,一切還是不曾變動。於是她很傷心地哭了。她知道她的幻夢永遠是個幻夢,事實的權力實在龐大,她沒有法子推翻已經是事實的東西,她隻有低著頭在這一切不自然的事實之下生活著。

太陽依著它一定的速度由東方走向中天,又由中天斜向西方,日影已照在西麵的山頂,烏鴉有的已經回巢了;但是他們的問題呢,還是在解決不解決之問。雲蘿姑娘站了起來說:“淩弟!我告訴你,你從此以後不要再想這個問題,好好地念書作稿,不要想你怯弱的雲姊,我們永遠維持我們的友誼吧!”

“哼!也隻好這樣吧。——姊姊你放心嗬,弟弟準聽你的話好了!”

他們從那山洞出來,慢慢地走出園去。晚霞已布滿西方的天,反映在河裏,波流上發出各種的彩色來。

那河邊的警察已經換班了,這一個比上午那一個身體更高大些,不時拿著眼瞟著他們。意思說:“這一對不懂事的人兒,你們將流連到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