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司馬孚的子孫們明知其父、其祖並不讚成以晉代魏,但是一則迫於整個家族的壓力,二則經不住權勢的誘惑,三則想借此來給司馬孚吹吹風,故而也仿效著其他諸司馬府,在家中披紅掛彩……
發生在身邊的這種十分明顯的變化,使司馬孚大為疑惑,深感奇怪地問著侍奉他的家丁:“非年非節,為何張燈結彩?”
家丁已得到了少主人的明示: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向司馬孚說明事情的真相。所以也就按照少主人的吩咐答道:“回太傅,當今天子知曹魏氣數已盡,天命民心皆歸於晉王,於是便遵循堯舜之道,將帝位禪讓給晉王。此乃我家大喜之事,故而在府中張燈結彩。”
司馬孚聞聽此言,不禁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驚詫地問:“此話當真?”
“此乃改朝換代之事,小人豈敢妄言。”家丁緊盯著司馬孚,小心地回答。
“天哪——”司馬孚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栽倒。
家丁連忙扶住司馬孚,一邊為他抹胸捶背,一邊勸慰著他:“天子禪位詔書已經頒布,太傅就不必再加過問,還是順應天命,頤養天年吧。”
“罪過啊罪過——”司馬孚直視著家丁,慍怒地問,“此等大事,為何不早日告我?”
家丁賠著笑臉,無奈地說:“小人亦是今日才知此事,如何早告知太傅。”
司馬孚的兩道壽眉抖動了幾下,大聲地命令著家丁:“速去備車,我要去見司馬炎!”
家丁連忙勸阻著司馬孚:“木已成舟,米已成飯,太傅何必要自找氣生……”
“休得多言,速去備車!”司馬孚打斷家丁的話,再次命令道,然後拄起拐杖,怒衝衝地向外走去……
徹夜未眠的司馬炎送走了何曾等幾位心腹大臣,緩步走出書房,仰望著橙紅色的太陽沉思起來:曹奐的禪位詔書已經正式頒布,城南的受禪壇也已經修築完畢,舉行受禪大典的一切事宜都已經安排停當,再有兩天,他便可以如願以償地登上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帝位,成為至高無上的天子!這縱橫萬裏的土地以及數百萬的民眾都將為他所有,曹氏曾經擁有的一切都將劃到司馬氏的名下。思念至此,他不由得心潮澎湃,浮想聯翩,睡意與疲倦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富國強兵、吞並吳國的雄心與壯誌:他不僅要成就司馬氏的千秋大業,而且還要統一天下,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司馬炎正麵對著太陽,雄心勃勃、信心百倍地描繪著晉國的藍圖,一名家丁急匆匆地跑進庭院,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神色緊張地說:“太傅到……”
“太傅?”司馬炎心中不禁咯噔一響,低下頭去緊盯著家丁,惴惴不安地問,“是叔祖來此乎?”
“正是。”家丁驚慌失措地回答,“小人見太傅一臉怒容,隻怕是……”
司馬炎不由得暗暗吃驚,心弦頓時緊繃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立即湧上了他的心頭,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在他祖父輩的兄弟八人中,叔祖司馬孚是惟一還健在的人,也是司馬家族中甚至朝廷上資曆最深、威望最高、影響最大的人,就是祖父司馬懿、伯父司馬師與父親司馬昭在世之時,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叔祖也是畏懼三分,何況他一個孫子輩的人呢!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得不對這位叔祖嚴密封鎖消息,以防其出麵進行幹涉,壞了他以晉代魏的大事。然而,就在他即將大功告成的關鍵時刻,一貫忠於曹魏的叔祖卻找上門來,這讓他有些不寒而栗!可是,事情既然已經進行到了這個地步,他再心虛膽怯也決不能後退,而必須硬著頭皮頂住,以免功虧一簣!想到這裏,他便橫下心來,壯起膽子,前去迎接司馬孚。
司馬炎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司馬孚拄著拐杖,氣衝衝地向他走來。他愣了下神,跪伏在門邊,恭卑地說:“孫兒不知叔祖駕到,有失遠迎,請叔祖恕罪!”
“哼——”司馬孚怒視著司馬炎,用拐杖敲打著地麵,氣呼呼地說,“爾即將成為老朽之君主,老朽豈敢再受爾之拜!”
“孫兒永遠是叔祖之孫,豈敢不拜迎叔祖。”司馬炎以額觸地,謙恭地說,“孫兒正欲去拜望叔祖,聆聽叔祖之教誨。不意叔祖倒先光臨,令孫兒甚感不安!”
“拜望老朽?”司馬孚仍舊餘怒未消地說,“老朽即將成為爾之臣子,豈敢不前來拜見君主,以盡臣子之道!”
“叔祖莫要折煞孫兒,令孫兒無地自容!”司馬炎一邊頻頻向司馬孚叩首,一邊苦哀哀地說,“戶外寒冷,請叔祖到書房中教誨孫兒!”
司馬孚瞪了司馬炎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拄著拐杖獨自向書房走去。
司馬炎不敢怠慢,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快走幾步,上前攙扶著司馬孚。
司馬炎把司馬孚扶進書房,請上主座,重又跪在司馬孚麵前,小心謹慎地問:“叔祖莫非為天子禪位之事而來?”
“然也。”司馬孚正襟危坐,直視著司馬炎,甕聲甕氣地說,“天子突然將帝位禪讓於爾,是何緣故?”
“孫兒正欲向叔祖稟明此事。”司馬炎跪爬了幾步,從密篋中取出曹奐的禪位詔書,又跪爬回原處,雙手將禪位詔書捧到司馬孚麵前,畢恭畢敬地說,“天子禪位詔書在此,叔祖覽後便可盡知其緣故。”
司馬孚連忙離開了座位,跪著接過詔書,把它供奉在上位,拜了三拜,然後才一字一句地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