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19(3 / 3)

“可是倉田……”

“你們兩個胖子在一起?啊呀,真是慘不忍睹。你們兩個並肩走在路上,簡直要羞死人了。”

看到鬆子快要哭出來了,樹理這才饒過她。提出絕交,確實出於樹理的本意,不過她發現這樣一來,最受不了的竟是自己。因為,如果真的跟鬆子絕交了,誰知道她會跟別人說些什麼呢。

“鬆子,你的朋友就是我,我的朋友就是你。明白了嗎?”

要搞定鬆子還不簡單嗎?對此,樹理充滿自信。

問題是單獨麵談。老師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森內老師裝模作樣的表情背後,到底隱藏著如何叵測的居心?

為什麼非要讓我受這些煎熬呢?我不過是遭受到殘暴的欺辱,羞惱難擋,才奮起反擊,為了以後不再被如此傷害。

且不論她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確,習慣於關注自身內心的樹理,有著極為豐富的想象力。她那顆年輕的心中隱藏著無限的創造能量。這種想象力徘徊於妄想的邊緣,在她心靈的眼睛裏投射鮮明的影像。

如今,類似的影像正出現在她眼前,清晰可辨:校長和森內,還有一臉凶相的警察,他們並排坐著,等樹理在他們跟前坐下,便一齊露出冷笑,開始發問。

「“那封舉報信是你寫的吧?”

“你在撒謊。”

“你真的看到了嗎?你有證據嗎?”」

樹理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影像隨之發生變化。這次校長、森內和刑警們一齊拍著樹理的肩膀,讚不絕口。

「“你能站出來舉報他們,真勇敢。”

“這樣的話,柏木就能瞑目了。”

“三宅,你真了不起。”

“感謝你協助警方調查。警視總監會為你發獎狀。”」

笨蛋,笨蛋,笨蛋!無論哪一種,都不會變成現實。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才不公開出麵舉報。我隻要悄悄在暗中操縱著,讓老師們忙個團團轉就行了。

我必須順利通過麵談的考驗。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不就行了?可是怎樣才能算是“一無所知的樣子”?即使誰都不知道,即使連鬆子都一知半解,自己做的事自己總會知道得清清楚楚。因為這一事實已經在自己的心裏紮下了根。

難道藤野涼子沒讀那封舉報信嗎?那個優等生在幹什麼?她沒有馬上跟她父親商量嗎?沒有告訴學校嗎?要給她打個電話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樹理頓感心亂如麻,不由得坐立不安起來。給藤野打電話要問什麼?問她:我寄給你的舉報信,你扔掉了嗎?冷靜,冷靜。應該還有更好的辦法不是嗎?想想,再想想。三宅樹理開動腦筋,展開想象。

譬如說,呃……譬如說,我收到了奇怪的信件,想跟她商量一下,如何?我收到了舉報信,信中說柏木是被人殺死的。藤野的父親是警察吧?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想問一下。

可以啊,這樣說不就行了嗎?如果她要我把信拿給她看,又該怎麼辦呢?複印用的底稿還留著,但那不能直接拿給她看,說不定會被她看出破綻來。因為害怕,我看過後就撕掉了,可總是放心不下,便想到來找藤野商量。嗯,這樣講就比較有說服力了。

年輕和幼稚都會造成同樣的弱點:缺乏耐性。無論做什麼事,都想馬上看到結果。人生就是一連串的等待,這樣的教訓往往得活到中年才能體會。而意識到這一教訓實為真知灼見,往往要耗費剩下的全部人生。

三宅樹理同樣急不可待。盡管她自我感覺已經深思熟慮,事實上還是相當膚淺幼稚的。

樹理走到自己房間的電話旁。這是一台子機,按下通話按鈕後,放在起居室的母機會亮起指示燈,父母會知道她在打電話。如果通話時間長,母親肯定會過來看。到時候就必須裝出一副為煩惱所困,在找朋友商量的模樣。如果此事傳到藤野父親的耳朵裏,自己的父母估計也會有所反應。因為,如果樹理要求那個令人討厭的優等生不要將此事泄露給他人,她肯定不會答應。她這個人,什麼都要向老師和父母彙報!因此必須做好被父母發覺的思想準備。

「“樹理,那封信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上周五。”

“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呢?”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們為我擔心。”」

如果再掉一兩滴眼淚,父母就會更加深信不疑。那麼,然後……然後呢?

再往後又該怎麼辦?樹理一邊自問自答,一邊從抽屜裏取出班級緊急聯絡通訊錄的打印件,上麵就寫著藤野涼子家的電話。樹理此時滿腦子都想著給涼子打電話,沒有考慮其他事情的餘地。她隻想早點跟涼子溝通,早點讓自己輕鬆起來。

樹理十分緊張,甚至聽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聲。她的手指在發抖。心一慌,她撥錯了號碼,隻得重撥一遍。

這次總算撥通了。聽筒裏傳來等待的鈴聲:嘟――嘟――哢嚓。

“喂,這裏是藤野家。”

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既緊張又興奮的樹理,一心以為肯定會由涼子來接電話,現在聽到陌生的聲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喂,這裏是藤野家呀!”

估計是個小學生。藤野涼子有妹妹嗎?樹理將聽筒緊貼耳朵,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這裏是藤野家,請問您是誰?”

這小丫頭真討厭!

這時,樹理飛速旋轉著的腦筋裏冒出一連串疑問。舉報信寄給你三宅樹理?為什麼?你又不是老師,家裏又沒人當警察,再說你原本和柏木卓也並不親近,為什麼會寄給你?這不奇怪嗎?

麵對這樣的質問,她又該如何應對、如何解釋呢?

樹理跟柏木連話都沒說過。她對柏木根本不感興趣,甚至不願意走近他。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追溯所有人知曉的事實,便無法捏造不可能發生的情節。這與舉報信內的虛構內容有著本質的區別。

樹理用力扣上聽筒,掛斷電話。她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並不笨,卻差一點犯下無可挽回的失誤。這到底是怎麼問事?好險啊,真是千鈞一發!樹理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用雙手摩擦著自己的身體,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臉上露出冷笑。

現實並沒有任何改變,但樹理撒下的彌天大謊仍在發揮著作用,隻是此刻的樹理根本想不到這一層。

*

“什麼事?是打錯的電話嗎?”剛洗完澡的涼子,身上披著毛巾問妹妹。

瞳子手裏還握著電話聽筒,撅起小嘴說道:“掛掉了。”

“說什麼怪話了嗎?”

“什麼是怪話?”

“就是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是莫名其妙的話呢?”

涼子從瞳子手中拿過聽筒,擱回電話機。“不是答應過爸爸媽媽嗎?瞳子不能隨便接電話。”

“姐姐怎麼可以接電話呢?”

“翔子也不能接。我是中學生了,所以能接。”

“我剛才就在電話旁邊嘛。”

“那就去叫媽媽接。”

涼子一直很小心,盡量不讓妹妹們接電話。理由有兩條。首先,家裏的電話常會有父親工作相關的重要聯絡,讓翔子或瞳子接到可能會誤事。其次,這世上閑人太多,時常會打來一些莫名其妙的騷擾電話。以前有一陣子就不斷有騷擾電話打進來。涼子不想讓年幼的妹妹們接聽這種電話。她是個十分愛護妹妹的大姐姐。

“真的是馬上就掛斷的嗎?”

“是啊。可是有‘哈――哈――哈――’的聲音。”

“哈――哈?”涼子一下子皺起了眉頭,看來果然是騷擾電話,“覺得不舒服嗎?”

瞳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瞳子嗎?”

“嗯,你沒事就好。你也快去洗澡吧。”說完,涼子很快遺忘了電話的事。

*

未能送達的訊息掉落在黑夜的一角,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寒風中,聲音不再往複回響。

太陽升起,太陽落山,一天很快過去。在事先設定好的開關無聲無息地打開之前,時間平靜地流逝。今天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每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便能夠安然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