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53(2 / 3)

和丹野老師握手後,神原和彥微笑著回答:“雖說花了不少力氣讓他理解我們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但總算沒挨過揍。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

美術教室裏充滿了揮發油和顏料的氣味。就算把門窗全部打開,深深滲入牆壁和地板的味道也很難一下子散盡。

三人在成排的課桌間隨意圍坐成一個三角形,這架勢比起師生間的談話,倒更像是同學間的閑聊。

“我聽北尾老師說,野田也很努力。”

反正隻是順帶表揚一下,野田決定不作任何回應。

“不好意思,我們來,是聽說丹野老師您和柏木比較親近……”

丹野老師像女生似的將兩手舉在麵前搖了搖:“哪裏,根本算不得親近。”

他那蒼白的胳膊實在太細,短袖襯衫的袖子空蕩蕩地搖晃著。這一點上,健一和他一樣,還為此很自卑,討厭穿夏裝。

“一年級第二學期,大概在十月份吧。那天輪到他來美術教室打掃衛生。不知怎麼的,我們就聊起了繪畫。”

“當時有其他同學在場嗎?”

“還有兩個女生。別的男生全溜了。”

把打掃衛生的工作推給柏木卓也,全都溜去偷懶了。

健一有過相同的經曆。有些男生遇上老實可欺、受了欺負也會保持沉默的搭檔,就會把活兒全推給他,自己溜之大吉。在班級教室裏很難這麼做,而打掃美術教室、音樂教室時,這種現象更普遍些。即便事後遭到批評,也可以推說自己忘了,老師又能把他們怎麼樣呢?健一受類似的欺負時,總是跟向阪行夫一起幹活。但柏木卓也不一樣,往往隻會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就算有幾個女生在場,她們也是不頂用的。

回過神來時,健一發現丹野老師正看著自己。健一的這些經曆,丹野老師應該記得吧?不,是察覺得到吧?我擔任美術教室的值曰生時,倒沒受過這樣的欺負。

“柏木不偷懶嗎?”

“嗯,他打掃得很認真。”

你和向阪也一樣――健一仿佛聽到了丹野老師內心的聲音。

“還是不說這些了,”丹野老師又忐忑起來,“我不善於和學生溝通。其實我原本就不適合當老師。”

神原和彥悄悄轉動眼珠,看了健一一眼,似乎在問:他是這樣的老師嗎?健一用目光回答他:沒錯。不過健一沒想到,在麵對外校學生時,他會從一開始就毫不設防。

“東都大附中裏也有我這樣的教師嗎?”

“有吧。”神原認真思考――假裝認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我不太喜歡那種公開聲稱自己適合當老師的人。”

“原來如此。”丹野老師很高興。

健一心想:既然對方如此毫無防備,這邊也很難發動攻勢。

“所以,有些話在上課時很難講出來。而我覺得那時是個好機會,就對柏木講了。”

你有繪畫天賦,很有靈氣。

“我早就這樣想了。一年級的學生上美術課就是學素描,而通過素描就能看出一個人是否有繪畫天賦。”

丹野老師撓了撓頭。他頭發花白,是個少白頭。他的一舉一動卻根本不像個三十出頭的人。

“柏木畫的素描線條幹淨利落,形狀把握準確,起筆落筆毫不猶豫。這很少見。有些學生的作業乍看也挺好,但仔細觀察筆法卻像是在畫漫畫。”

神原用眼神告訴健一:讓他隨心所欲地說下去,不進攻,不捕捉,也不誘導。

“我問他是否正式學過素描,他說沒有,隻是喜歡看畫冊。”

他們的話題又轉到喜歡的畫和畫家上。

“那兩個女生呢?”

“打掃完了就回去了。這樣我和柏木的交談也更容易。”

或許她們會認為這是幽靈在親近幽靈吧。反正柏木在教室裏也是個幽靈。

我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想到這裏,健一悄悄垂下視線。

“說到畫冊,圖書室裏幾乎沒有,都在美術準備室裏,包括我個人擁有的畫冊。我就對他說,你方便的時候可以過來看。”

令人吃驚的是,他後來真的來看了。

“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會來。這樣我也會比較輕鬆。我知道……”丹野老師又害羞起來,“按理說,我應該在課堂上表揚他。可是,我覺得這樣做反倒對柏木不利。被一個幽靈喜歡,隻會遭到同學們的嘲笑,這也太可憐了。”

到底是老師,心裏不是挺明白嘛。健一想著,又覺得不妥。

不對。這種感受並非來自教師的工作經驗,而是根植於曾作為一名學生的親身體驗。估計丹野老師在學生時代也被同學硬塞過值日生的工作,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教室掃過地吧。

“這麼看,您和柏木關係不錯,對吧?”神原和彥問道。

丹野老師更害羞了:“哪裏哪裏,沒到那種地步。他就來過這裏四五次吧。”

在柏木卓也拒絕上學之前的一年多時間裏,能和他單獨交談四五次也不算少了。

“看畫冊時,他會問我問題,我就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見。我也會聽聽他的意見。我們之間的交談大致如此,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對柏木卓也來說,他很少在放學後如此消磨時間。”

“他都問些什麼呢?”

丹野老師眨了眨小眼睛,好像在說:還能問什麼?

“當然是繪畫方麵的問題。”

老師的學生時代是怎樣的?城東三中的工作又如何?類似的問題從沒問過。

“柏木怎麼看都不是個感情豐富的學生。”丹野老師眨著眼睛,“可他來這兒時,至少看上去挺放鬆的,隻是戒備心有點強。”

“戒備什麼?”

“不讓其他老師和同學知道他和我在這裏一起看畫冊。”

“哦。”神原和彥輕聲應道。

丹野老師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

“他很孤立吧?”丹野老師問健一,“他沒有朋友嗎?”

“反正我不是他的朋友。”

“他跟野田你這樣的同學,就更難做朋友了。”

好像話中有話。神原也察覺到了。

“什麼樣的學生容易和柏木成為朋友呢?”他問道。

“堅強又開朗的女生吧。”

“啊,是這樣啊。”

“柏木曾經提到過一個,叫古野章子。”丹野老師說,“是戲劇社的女生。認識嗎?”

健一心裏“噗通”了一下:“她和藤野涼子很親密。”

“對,就是她。她參加校內審判了嗎?”

“沒有。神原和彥答道。

“是嗎。我還以為關係親密的女生做什麼都要在一起呢。”

哪有這麼簡單?也許正因為是好朋友,藤野涼子才不願意把古野章子也卷進來。

“柏木是怎麼提到古野章子的?”

“他問起那女孩畫畫好不好,我告訴他,天賦不錯。”

「舞台藝術也是藝術。」

柏木卓也是這麼說的。

“柏木知道古野章子是戲劇社的?”

“好像對她挺感興趣。他還說,語文課上,古野章子寫的讀後感很有意思,但老師似乎不太欣賞。”

「所以說,石野是個笨蛋。」

柏木說起他的語文老師都不加敬語。

“柏木有沒有提到過其他同學?”

丹野老師又撓撓頭頭露出一絲歉意:“很遺憾,他沒有提到過大出他們的名字,一次也沒有。”

沒有提並不意味著沒有關係。而沒有提及本身是否也有什麼含義呢?

“他提到過名字的同學好像隻有古野章子。”兩條細細的胳膊抱在胸前,丹野老師思考片刻,“不過呢,”他注視著神原和彥,臉上又多了幾分歉意,“你是神原,對吧?”

“是的。”事到如今還耍確認?

“你才是柏木的朋友,對吧?”

神原和彥縮了縮肩膀:“那是在上小學的時候。後來上補習班,有段時間也跟他在一起。”

“但你們是朋友,不然你也不會做辯護人,來參與這種麻煩事吧?”

“這確實很麻煩,不過我可不是為了柏木才來的。”

丹野老師顯得很吃驚:“那是為了誰?”

“是為了……大出吧。”

“你這樣的學生,怎麼會對大出感興趣?”

神原反擊道:“那老師您會怎樣呢?您的學生被指有殺人嫌疑,您難道就無動於衷嗎?”

丹野老師又撓了撓頭:“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當辯護人。”

這不是丹野作為老師的回答,而是他個人的回答。健一心中暗忖著,神原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盡管反擊吧。

可神原和彥隻是嘟噥了一聲:“是嗎?”

“神原,我想問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可以嗎?”

神原似乎有些迷惑,他看了健一一眼。

“如果是跟柏木有關的話……”健一說道。

“有啊。嗯,有關係的。大概有吧。”最後一句有點心虛,不過丹野老師的眼睛從未離開過神原和彥的臉,“除了古野章子,柏木還提到過一個朋友。他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我也不方便問。”

那位朋友的家境有些特殊――不,是非常特殊。

健一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麼。估計神原也知道了吧,看他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柏木是怎麼說的?”

神原和彥的語氣很平淡,但健一明白,他其實非常緊張。

“那位朋友的父母……”丹野老師慢慢蠕動著嘴。

健一的手心開始冒汗。

“鬧出了殺人事件,又自殺了。”

果不其然。

神原和彥張開嘴,啞口無言。

成許是意識到了神原的反應,丹野老師放低了聲音:“聽柏木說,那朋友的父親殺死了母親。這說的不會是你家吧?”

健一再也忍不住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你怎麼會覺得那是在說神原家的事呢?”

“哎?啊,這個……因為柏木很在意那位朋友,他們的關係應該很親密吧。我還察覺到,那位朋友不是城東三中的學生。如果我們學校有這種家境的學生,我們老師應該都會知道的。”丹野老師快速地補充道,“所以,我聽說神原主動報名當辯護人時,馬上就想到,他應該就是柏木說的那位朋友。作為外校學生,他特意來參加這場活動,因為他們是好朋……”

最後一個字沒出口,看到神原和彥臉上偶硬的表情,丹野老師停了下來。

“您說‘很在意’,那家夥是如何在意的?”對柏木的稱呼都換成了“那家夥”。神原抬起頭,說道:“具體講了些什麼?”

“具體?這個……”丹野老師相當狼狽,頭發被他撓得一團糟,“這個,所以說……就是……一定活得很艱難吧。”最後,丹野老師用勉強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了出來,“雙親都那樣了……”

“他是在擔心嗎?”

仿佛一座裝滿狼狽之沙的沙漏被倒置,丹野老師越來越狼狽,而原本相當狼狽的神原和彥正漸漸複原。

“是啊,擔心,擔心著呢。”似乎在感激對方為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彙,丹野老師重複著,“非常擔心。說如果換做自己,那根本無法忍受,會痛苦一輩子。還有、還有……”

沙漏的底部脫落了。

“孤零零一個人留在世上,那孩子能善待自己的生命,找到活著的意義嗎?諸如此類。”

說完後,丹野老師看了看健一,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問:我不該說出來吧?健一的向答很簡單:當然不能說,怎麼能直接問他本人呢?

可事實上,首先提出問題的正是健一自己。

“那不是我,丹野老師。”神原和彥的話語幹脆利落,不帶半點猶豫。不知何時,微笑回到了他的臉上。“您的推理失敗了。我不是那個會讓柏木如此擔心的人。他說的是別人。”

“是、是這樣嗎?”丹野老師臉上的汗水混合著“放心”和“沮喪”兩種成分。

“首先,如果我是個要為柏木複仇的摯友,就不會當辯護人,而是去當檢察官了。”

“說、說得也是。”

“就是這樣。”

“可是,有複仇的必要嗎?”

總算說到點子上了。

“聽說柏木自殺,我感到很遺憾。我會想,像他這樣單純的孩子確實有自殺的危險,而絕不會想到大出他們。了解柏木的人大概都會很自然地這樣考慮。”丹野老師說道,“神原同學,你也一樣吧?所以你才當了辯護人,不是嗎?”

“老師,”健一插話道,“柏木自殺讓您覺得遺憾,是嗎?”

看到健一氣勢洶洶的模樣,丹野老師縮起身子:“是,是啊。”

“就沒想到別的?”

“別的?什麼別的?”

“譬如,老師您當初是否能做些什麼來阻止他自殺?”

你們不是一起看畫冊嗎?不是一起談論喜歡的畫作和畫家嗎?你不是覺得他很單純嗎?也許你就是柏木卓也在城東三中最親近的人。既然這樣,他自殺了,你難道不覺得後悔嗎?

丹野老師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所以說,我不適合當老師。”

簡直是浪費時間!我們像兩個傻瓜!我們不該來的!

健一罵罵咧咧地在走廊上快步走著。他想跑,但神原和彥磨磨蹭蹭地落在了後麵,還說:“我們還是有收獲的。”

“沒有!”

“有的,重要的證言……”

或許是這樣吧。

“對、對不起。”聲音聽起來像堵在了喉嚨口。神原和彥停了下來,一眨眼就沒了影子。他閃進了一旁的男廁所。

健一為自己毫不顧及他人的態度感到震驚。他也站定身子,臉色再次變得慘白。他想追到廁所裏去,雙腿卻動彈不得。

等了五分多鍾,神原從廁所裏出來了。他額頭上貼著濕漉漉的頭發,下巴也是濕的。

“真是嚇我一跳。”神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剛才真是麵如死灰。“真服了他。簡直一語中的。”

我這時該說什麼好呢?健一心想。

“你沒事吧?”

這話也太平淡無奇了。我的心智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了吧?

“柏木他……”健一也開始直呼柏木的姓氏。他咬緊牙關,努力嚼爛對自己的厭惡。“他怎麼會知道你父母的事?”

神原和彥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就算是偶然得知,也不能對別人亂說啊。他居然在神原不在場的情況下告訴別人……”

“算了算了,別說這個了。”

“怎麼能算了呢?”

“我隻是為柏木居然會擔心我而感到吃驚……”

逞什麼強呢?

“走啊。”健一揪住神原的衣袖。先到外麵再說,我可不想待在這裏,還是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吧。

健一二話不說,拉著神原和彥跑下台階,穿過大樓的正門,來到操場上。盛夏的陽光一下子毫無遮攔地射進健一的眼睛。

朝校門走去時,健一的後背被神原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別這樣。”神原麵朝下,臉上掛著自然的笑,“哭什麼呢?”我哭了?健一眨巴著眼睛,還以為是太陽太晃眼呢。

一個人留在世上,那孩子……

能善待自己的生命嗎?

能找到活著的意義嗎?

用得著你管?多管閑事!健一用拳頭擦著眼睛,在神原和彥前頭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神原自己都無所謂了,要你擔心什麼?說到底,你這根本不叫“擔心”。

一定活得很艱難吧。

這哪是朋友會有的想法?

“喂,你等一下。”

“怎麼了?又要上廁所?”健-沒好氣地說著,停下了腳步。他後脖的領子被神原和彥一把抓住。

“叫你等一下嘛。”

健一故意誇張地皺起眉頭,回過頭去。

誰知,神原卻若無其事地問道:“剛才提到的古野章子,你有她的聯係方式嗎?”

野田健一以前經常看到古野章子,對她一點也不陌生。在學校裏,古野章子總是和藤野涼子在一起。

不過,健一和她說話還是第一次。也許古野章子的視線認真聚焦在野田健一身上,也是第一次吧。對從前的古野章子而言,野田健一這樣的男生不過是“學生生活”這個程序自動生成的背景。

現在,神原和彥、野田健一和古野章子三人身處區圖書館外,占領了背陰處的長凳,以古野章子為頂點坐成等邊三角形。古野章子穿著花格子無袖襯衫,下身是白色棉布褲子,顯得十分涼爽。

接到野田健一的電話時,古野章子正要出門去圖書館。健一說他們兩人也去圖書館,古野章子不冷不熱地表示:要來就來吧。

“說吧,你們想問我什麼?”古野章子的語調有點盛氣淩人,兩眼直勾勾地怒視著野田健一。健一覺得,剛才打電話時的交談,和眼下這樣的說話語氣,都與自己腦海中的古野章子對不上號。她應該是個溫柔的女生。

“這個,就是說……”

古野章子不顧健一的驚慌失措,堅決發起攻擊:“實話告訴你吧,你這是在給我添麻煩!”

健一像是受到了重創。“添麻煩”的說法也太不留情麵了。

“沒聽涼子說過嗎?我不想涉足校內審判,也不希望涼子涉足。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一點好處也沒有。可她還是被卷了進去。”

“藤野可不是被卷進來的。她是中心人物。”

似乎沒想到野田健一會糾正自己,古野章子的眼神愈發憤怒了:“我說你這個人真怪。這攤子事和你太不相稱了,幹嗎勉強自己呢?”

勉強自己。健一張口結舌,心慌不已。

你幹不了這種活,還是老老實實退回背景裏去吧。

健一隻得低下頭。古野章子毫不鬆懈,繼續進攻道:“其實你自己也不想幹吧?野田你來做大出的辯護人,真是太可笑了。你不是一直受他的欺負嗎?”

“不是這麼回事。”神原和彥開口了。他一直想插話,可在古野章子眼裏,眼下的場麵並非一個等邊三角形,隻有古野和野田之間的直線。

“辯護人?還是算了吧。你一退出,校內審判就辦不成了。這樣不是很好嗎?我看涼子也不想辦了,隻是她自己說不出口罷了。”

健一完全被她的火力壓倒了。他們坐的長凳,能從閱覽室的窗口裏看得清清楚楚。這正中古野章子的下懷,戲劇社的同伴此刻就在閱覽室裏,她不希望自己被想象成正和這兩人鬼鬼祟祟地交談。

想到自己正被他人看笑話,健一就更是縮成了一團。

然而,他依然要抗辯。

“我可是主動提出要參加的。”他低著頭,一副沒出息的模樣,但反駁仍在繼續,“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脅。哪怕是麵對大出,作為辯護方該說的話我照樣會說,該提的要求也照樣會提。”

健一邊說邊慢慢抬起頭,像是被自己的聲音支撐起來一樣,最後竟能麵對麵平視古野章子了。眼睛的一角映出了神原和彥的臉。不用向他確認,他一定認為我應該這麼做。

“藤野同學真正的心思,我不明白。可看她到目前為止的表現,很難認為她不是真心想召開校內審判。我們也不能斷定校內審判是浪費時間。”

這次輪到古野章子啞口無言了。她的嘴角微微顫抖,額頭上流下了汗水。

“還有,我隻是辯護人的助手。辯護人是這位神原同學。”說著,健一轉頭看向神原和彥。

古野章子頑固地堅持無視神原和彥。

神原眨了眨眼睛,對健一說:“她好像很討厭我。”

這句話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古野章子猛地扭過頭來,狠狠地盯著神原和彥,一副馬上要一口咬上去的模樣。

“你、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一個毫不相幹的外校生!”古野章子惡狠狠地說。

健一第一次看到“惡狠狠”這個字眼的標準範例。

“就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才弄到這個地步的吧?要是沒有你,涼子什麼也不會做!裝什麼正義化身,明明隻顧自己痛快,是不是?”

一顆炸彈爆炸了。炸彈裏還藏著一千根鋼針、一萬根鐵釘。

遭受攻擊的神原和彥呆若木雞,可作為攻擊方的古野章子也好像泄了氣似的,臉色一片慘白。即使如此,她仍然用足以灼痛皮膚的銳利目光,狠狠地瞪著神原。

一陣清風從兩條長凳間吹過。

神原又眨起了眼睛,竟像個傻瓜似的端正了坐姿,低下頭,說了一聲:“對不起。”

健一終於緩過氣來。

就在時,古野章子突然雙手掩麵,“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辯護人和他的助手不禁麵麵相覷。回過神來一看,隻見閱覽室的窗戶口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還有幾名男生離開窗口,朝圖書館的大門衝去。很明顯,他們是來解救古野章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