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八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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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涼子和佐佐木吾郎坐在被鮮花環繞的淺井鬆子的遺像和骨灰盒前。來到淺井家後,是鬆子的母親淺井敏江接他們進門的。她那胖乎乎的體態和溫和的麵龐都跟鬆子十分相似,簡直像一對年齡差比較大的姐妹。
提出應該向鬆子的雙親通報三宅樹理證言的是涼子,她認為這樣做是出於禮貌。
一開始,佐佐木吾郎心裏有些打鼓,但最終還是讚成了涼子的主張。倒是萩尾一美的一句話戳到了大家的痛處。
“如果鬆子的父母覺得這番證言太不近情理,表示絕對不能接受,你們會收回嗎?”
“不可能收回的。”
“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必要特意去見鬆子的父母呢?去了,也隻讓人覺得是在硬找借口。”
萩尾一美確實有這樣特殊的一麵。她常給人留下凡事不經大腦的印象,可有時又會發揮超一流的直覺,一針見血的見地,直教人目瞪口呆。
在學校生活中,一美在這方麵的才能一直埋沒著,連老師們也並不知曉。佐佐木吾郎稱之為“女性的直覺”,但涼子另有想法。她認為一美雖然算不上聰明,卻相當明智,還本能地討厭耍花招。
“被當作硬找借口也好,受到責難也罷,我還是想跟鬆子的父母見上一麵。”涼子說道,則心裏總會過意不去。”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小涼你隻管遵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過我就不去了,我要做的資料還有好多呢。”
一美使用文字處理機既快又準確。她擅長歸納文字、整理各種記錄。這種能力在平時的語文課上無法體現。由於她家裏有文字處理機,涼子他們就將整理材料的工作全部交給了她。
現在,涼子與淺井敏江麵對麵坐著,膝蓋上放著萩尾一美整理好的筆記。
“是這樣啊……”淺井敏江望著女兒的照片低吟道。她的眼睛是幹的,眼淚似乎早已流盡。“樹理說了這些話?”
此刻她仍然直呼三宅樹理的名字,也許女兒鬆子在生前也一直是這樣稱呼的吧。
佐佐木吾郎不忍麵對這位母親。他看了一眼鬆子的遺像,隨後趕緊低下頭來。
“寫舉報信是鬆子提出的,樹理隻是幫忙而已,是嗎?”淺井敏江問道。比起確認,更像是在對著女兒的遺像作翻譯。她將涼子說的話,翻譯成她們母女間慣用的表達方式。“樹理能說話了嗎?”
“還是不行。我們和她是通過筆談的方式交流的。”
借助白板進行交流不免令人心焦,不過這對涼子他們不無益處。因為寫下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明了。
“這麼說,看到柏木被殺的人是我們家鬆子,是嗎?”淺井敏江不看涼子他們。她的視線一直投在鬆子的遺像上。
“是的。”
“鬆子不會在半夜跑去學校的。”淺井敏江微微一笑,似乎在說,這實在太可笑了,“她根本不會在夜裏瞞著父母溜出去。”
“可如果她想這樣做,也能做到不讓父母發覺的吧?”
來這裏前,涼子已經將要談要問的話都盤算過一遍了。為了不被感情左右,偏離預設的談話範圍,涼子十分謹慎。
“也不是完全做不到,畢競她有家裏的鑰匙……”
淺井家的房屋是一棟獨門獨戶的二層建築。
“鬆子的房間是……”
“在樓上,最靠外側的一間西式房間,現在還保持著原樣呢。”淺井敏江說道,“是去年的聖誕夜吧?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吃過晚飯,又一起看了電視。那天播出的是鬆子最喜歡的連續劇的特別篇。看完後,鬆子就洗澡睡覺了,應該是在十二點之前上的床。那天是聖誕夜,會睡得比平時晚一點。鬆子她從不熬夜。”
“您和鬆子的父親呢?”
“因為習慣早起,鬆子上床後,我們也睡了。我和她爸爸都睡得很沉。”將一隻手按在額頭上,淺井敏江的視線終於從女兒的遺像上移開了,“藤野同學,你家又是怎樣的呢?你要是半夜裏跑出去,你父母一定會發覺嗎?”
“也許偶爾會有發覺不了的時候。”
“佐佐木同學呢?”
感到視線轉移向自己的臉,佐佐木吾郎的上身一下僵硬起來:“跟、跟檢察官一樣。”
淺井敏江又微微一笑,淡淡地問:“樹理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
“鬆子為什麼會在這麼晚的時間出門?出去做什麼呢?”
“說是出去散步的。”涼子原原本本地按照三宅樹理的證言來回答,“雪景很美,因此想到去外麵走走。”
“樹理的這番證言是鬆子對她說的嗎?”
“是的。”
“然後呢?”淺井敏江催促道,“為什麼要去學校?為什麼要到屋頂上去?”
三宅樹理的證言內容全在涼子腦海裏,根本用不著看膝蓋上的筆記。然而,像是要從筆記上獲取某種力量似的,涼子的手掌還是重重地按在了筆記上。
“據說鬆子沿著上學的路徑繞了一圈,本打算馬上回家。可當她走到城東三中邊門處時……”
偶然看到了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井口充,還有柏木卓也。
“她看到那三人正將柏木往學校裏拖。”
鬆子覺得事態非同小可,於是跟在了他們身後。鬆子很小心,不讓他們發現自己。
“井口翻過邊門,從內側開了門。他們從一樓的某處進入教學樓,為了不讓柏木逃走,大出和橋田一直拽著他。”
淺井敏江默不作聲地點著頭,催涼子繼續往下說。
涼子接著說:“鬆子很擔心,便一直跟蹤進教學樓內,因為大出他們進去後沒有關上門,就這樣上了屋頂。”
為了不被發現,鬆子在走廊和樓梯上跟蹤時,都與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當鬆子走出通往屋頂的門來到室外時,他們四人已經不知去向了。城東三中教學樓的屋頂平台很寬廣。
“上了屋頂後,鬆子藏在氣窗小屋後麵,聽到人聲後探出頭去,見柏木正在翻越屋頂上的鐵絲網。”
他那時正在鐵絲網頂部最危險的位置。
“柏木剛下到鐵絲網的另一側,那三人就隔著鐵絲網去推他。”
三人一起推,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都說了些什麼?”淺井敏江尖銳地追問道,她的語氣相當淩厲,涼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那三人說了些什麼?那是個安靜的夜晚,周圍又沒有人,應該聽得很清楚吧?”
涼子根據三宅樹理的證言,忠實地回答:“他們說了些‘辦了他’‘快跳啊’之類的話。據說鬆子她很害怕,所以記不太清了。”
看到柏木卓也從屋頂墜下去後,鬆子趕緊離開,徑直跑回了家。大出他們之後怎樣了,鬆子並沒有看到。
“藤野同學。”
“嗯。”
被淺井敏江這麼一叫,不光是涼子,連佐佐木吾郎都抬起了頭。
“這些話,都是編出來的。”
空調正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估計你們心裏都明白吧?樹理在撒謊。”
涼子沉默不語。並不是無話可說,但她選擇了沉默。
“如果我們家鬆子真的看到過這麼可怕的場景,她回家後肯定會立刻告訴我們,絕不會一個人悶在心裏。她一定會叫醒我和她爸爸,要我們報警,要我們一起去學校。”
涼子依然沉默著。正襟危坐的佐佐木吾郎移動一下膝蓋,他的腿似乎有點發麻。
“何況出了這麼大的事,鬆子她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往常一樣輕鬆愉快嗎?”
“據說,她曾對三宅樹理說,她覺得凶手馬上會被抓住的。”
可事實並非如此。柏木卓也的死被定性為自殺事件,案子就此草草收場。為此鬆子感到十分煩惱,她向三宅樹理說起這些事,並決定發出舉報信。
“在不跟父母說一聲的情況下?”
“據說,她不想讓爸爸媽媽擔心。”
淺井敏江的姿態一下子垮了,仿佛一座用沙子堆砌起來的高塔在海水中坍塌一般。
“鬆子就是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她沒有哭,聲音很低,有氣無力,但並未失控,“所以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出現,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就把看到間班同學被殺的事悶在心裏。這可能嗎?”淺井敏江擦了擦幹涸的眼睛,扭頭看向涼子一行。
“過年的時候,鬆子還穿上了和服。是為她新做的。她高興得不得了。”
拍了照片,要看嗎?
“知道柏木是那樣被殺害的,她還能在過年時穿著和服去寺院燒頭香?還能興高采烈地拍照嗎?鬆子可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所以說,三宅樹理在撒謊。”
一直低垂著眼睛的涼子,突然被淺井敏江抓住了胳膊。涼子嚇了一大跳,佐佐木吾郎也差點跳起身來。
淺井敏江的手非常溫暖。她並沒有緊拽著涼子的手腕,而是握著涼子的手掌。
“對不起。”她看著涼子的眼睛,用沙啞的嗓音說,“藤野同學,你也不相信這番胡言亂語吧?”淺井敏江重新握了握涼子的手,還搖晃了幾下,“你一定不會相信。都寫在你臉上了。怎麼可能相信呢?可是,你站在起訴大出的一方,你的立場迫使你不得不相信樹理說的話,對不對?”
涼子開口了。聲音如此之遠,遠得仿佛不是自己發出來的。
“或許我們不該來這兒打擾您。可我覺得不來一回,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一句“對不起”湧到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您今後可以與辯護方交流一下。如果您的心情平靜下來,可以參與校內審判了,不妨聯絡他們。”
涼子無法想象接到淺井敏江的電話後,辯護方會作出怎樣的反應,提供不了“鬆子沒有這麼做”的事實依據,隻能表達“鬆子不是做這種事的孩子”的見解,在這種情況下,神原或許不會接受她。或者,神原他們會考慮到淺井敏江的心情,而放棄請求她出庭作證。
涼子也衷心希望他們能這樣做。
“明白了。”淺井敏江又將臉轉向鬆子的遺像,照片上映著鬆子的笑臉,“辯護人是誰?鬆子也認識嗎?”
“野田健一,您知道嗎?
“不知道……”
“野田是辯護人的助手,辯護人是外校的學生,叫神原和彥。”
“如果是藤野同學你該多好啊。”
這句話在涼子的心頭引發的酸楚,要比任何語言都強烈。是的,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你會輸掉官司。”到目前為止,淺井敏江的口吻從未帶有說教的意味,如今卻摻雜著成年人特有的苦澀忠告,“這種胡編亂造的謊言怎麼可能被人接受呢?就算這樣,你們也要進行下去嗎?還是算了吧。不然的話,藤野同學,你的處境太可憐了。”
涼子的手被淺井敏江捏得生疼。
“鬆子她經常說起你。說你不僅長得漂亮,頭腦也聰明,是個非常好的女孩,是女生們崇拜的對象。鬆子肯定不願意看到你落到如此可憐的境地。”
淺井敏江那雙和淺井鬆子一模一樣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隨後又緊緊地閉上。她將頭扭向了別處。
“你們都還是孩子,逃避一下沒關係。”
涼子在尋找合適的話語。事前準備好的話明顯不夠用,她隻能在腦海中全力搜尋。
然而,最後說出口的隻是一句極為樸素的話。
“謝謝!”這次換作涼子用力握了握淺井敏江的手,又將手掌抽了出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讓如此讚揚我的鬆子失望的。”
這話說得不錯,非常貼近我此刻的心情。
這句話果然深深打動了淺井敏江。
淺井敏江看著涼子的眼睛:“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鬆子她爸爸和我都不會衝你和佐佐木發火。這一點我們肯定能做到。”
“我們原以為會被你們怒罵呢。”佐佐木吾郎脫口而出,就像一個密封的瓶子被猛地拔掉了塞子。
“真是傻孩子。”淺井敏江紅著眼睛笑道,“不過,要是你們覺得我罵了你們,你們反倒會好受些,我就罵好了。”
“不,那倒不是。”佐佐木吾郎縮起脖子。
老實過頭了,不過我也一樣。涼子心中暗忖道。
“我們告辭了。”
淺井敏江將他們送到大門口。直到最後,她都沒哭。或許等會兒跟女兒獨處時,她會哭吧,還會怒罵吧。
來到屋外,一直走到離淺井家相當遠的地方,涼子才開口說話。
“我是個幸福的人。”她依然麵朝前方。
走在她身邊的佐佐木吾郎問道:“什麼意思?”
“我得到了別人的信任。你不覺得嗎?”
又走了十來步,涼子的事務官才答道:“是的,檢察官。”
“聲音太小了。”
“是的,檢察官!”
“好!”涼子深吸一口氣,猛地搖晃一下肩膀,用力朝前邁步,說道,“走吧!今天要幹的事情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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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號信封上用粗獷的字體寫著野田家的住址。正中則寫著“野田健一親啟”。
寄信人是柏木卓也的哥哥柏木宏之。他將柏木卓也在事發當天的行動,以及向父母打聽的柏木卓也日常生活情況整理成文後寄來了。信封和內附的一封短信是手寫的,三張A4紙的正文則是用文字處理機打印的。
信上寫道,同樣的材料也寄給了藤野涼子。為了獲得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柏木家的通話記錄,他已經跟NTT(注:日本電報電話公司 Nippon Telegraph&Telephone的縮寫。)的相關分局取得聯係,在城東警察署佐佐木禮子警官的協助下,正在辦理手續。
考慮到可能會用得上,信封中還附有一張柏木卓也的臉部照片,就是用作遺像的那張。
此時此刻,辯護人和他的助手正在他們的活動基地――健一的房間裏。今天的計劃是與教美術的丹野老師見麵,約好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原本想在城東三中彙合,卻由於這封信的到來,健一讓神原直接趕來了。
“嗯,沒有什麼新發現。”神原和彥將這份材料看了三遍,才回到健一的書桌上,“上麵說,柏木拒絕上學後,白天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夜裏有時會去書店或便利店,出去的時間一般都不長。”他用手指敲了敲這份材料,說道。
估計他是考慮到平日裏白天外出,遇到巡邏的警察就會受到“為什麼不上學”之類的責問;休息天上街又很可能會遇上同學。這兩種情況都是柏木卓也不願意碰到的。
出事當天的情況也沒什麼特別。那天,柏木夫婦見到卓也兩次,一次是下午一點多一起吃午餐的時候;一次是在傍晚,母親問卓也,聖誕夜的晚餐吃什麼好?自己馬上要出去購物,問他有什麼要帶的。
柏木卓也的回答是,不吃晚飯,也不要買什麼東西。材料中還寫道,柏木卓也的飲食毫無規律’有時吃了午餐就不吃晚餐’有時白天什麼都不吃,到了深夜再吃夜宵。
“可是,你和向阪看到柏木在麥當勞,是在傍晚五點左右吧?”
“應該是的。”
向阪行夫是四點左右打電話來的,兩人去天秤座大道為向阪行夫的妹妹買聖誕禮物,在麥當勞店前經過看到柏木卓也的時間,應該就在五點左右。
“柏木的母親和他說話的時間還在這之前,準確而言應該不能算‘傍晚’吧?”
在白天較短的冬季,“傍晚”的定義本身就很模糊。
“看來,柏木的父母不會――確認柏木進出家門的時叫。不過也難怪,誰家都一樣吧?”
“你家也這樣?”健一問,“你父母不都是在家工作的嗎?”
“正因為在家工作,才不會注意這些。忙碌起來也懶得問長問短。”
是這樣啊。
“你家呢?”神原和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我最近幾乎每天都來你家,可都沒有和你母親打過一次招呼呢……”
“沒事。我們家就是這樣的。”見神原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健一便放心了,“有機會和我老爸見麵的話,再正式打招呼好了。我老爸正為我交到了好朋友而高興呢。”
“好朋友?”神原露出一副聽到健一交到了女朋友的奇妙反應。是覺得意外嗎?還沒等自己作出判斷,健一興衝衝地說了下去。
“還說我變精神了呢。”
“北尾老師也說過,野田健一現在才顯露出自己真正的風貌。”
“別當真啊。說到電話記錄……”
怎麼了?神原辯護人在怪笑什麼呢?
“不是很好嗎?”神原臉上一直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什麼很好?”
“別緊張。北尾老師說得沒錯,真正的野田健一很優秀。”
“你又對我了解不深。”
“我說,”神原和彥將一條胳膊支在書桌上,“你是不是對藤野涼子有意思?”
意識到自己臉紅了的健一變得分外心焦:“你、你說什麼?”
神原和彥將雙手放嘴邊做成喇叭狀,大聲說道:“我說,野田是不是對藤野涼子有意思?”
“這、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
“也需要放鬆一下嘛。”
“拿那麼重要的事情來放鬆?”
神原吹了聲口哨:“重要……哦,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我、我、我是說……”
“嗯,電話記錄怎麼說?”
任人擺布的自己到底算什麼呢?
“我、我覺得,反正一樣要電話局提供通話記錄,不如把之前幾個月的記錄也要來。”
神原馬上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為什麼?”
變臉跟變戲法似的。這人是怎麼回事?
“這樣不就能知道柏木和大出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糾葛了嗎?如果有,多半會通電話的吧。”
“嗯。”神原立刻讚同,“但不要抱太高的期待。”
“為什麼?”健一反問道。臉上的熱度剛剛開始減退。
“如果打過類似的電話,柏木的母親肯定會知道。他母親不是那種粗枝大葉的人。”
健一回想起《新聞探秘》節目中以及大家一起拜訪柏木家時見過的柏木功子,還有她那張因飽受精神折磨而變得憔悴蒼白的臉。
“在葬禮上,柏木的父親沒有斷言柏木是自殺的,隻是給出暗示,聲稱柏木在死前確實不太對勁。”神原和彥分析道,“父母注意到了,也有為此擔心的理由,可這和大出他們沒有關係。”
“柏木恐怕隱瞞了什麼。”
很多孩子在學校受到欺負都會隱瞞。健一在新聞裏見過一些事例,其中之一,就是茂木記者曾經做過的一期《新聞探秘》。
“如果我遇到這種情況,恐怕也會隱瞞。”
“野田,你忘記自己是站在哪邊的了?”
神原和彥無意的提問,讓健一不禁在心中呐喊:都是你的插科打諢把我的思路攪亂了!
這樣也能算好朋友嗎?
“他隱瞞的可能是其他方麵的聯絡。”神原用餘光看著心神不寧的健一,“如果柏木想隱瞞,便不會輕易使用家裏的電話。”
“那用什麼?”
“公共電話。他家附近就有一座合適的電話亭。”
知道得真多。難道是上次去拜訪時確認過的嗎?
“就在路邊,他應該會經常使用。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吧?特別是女生之間,總喜歡用公共電話相互聯係。”
那倒也是。打給別人還是公用電話比較方便。
“不知道那個哥哥和柏木關係好不好。”神原和彥看著信封上一絲不苟的筆跡,繼續說,“隻有他一個人不和家人一起生活,這點也挺讓人在意的。他是不是和父母鬧矛盾了?”
確實如此,當健一看到柏木宏之將筋疲力盡的父母撇在一旁,自己鬥誌昂揚地衝上陣來時,心裏相當不痛快。
“他確實非常憤怒。但這種憤怒是完全出自正義感,還是帶有隱情,就不得而知了。”
怪了。直覺告訴健一,神原和彥有點不對勁。
在確實不明實情時,以及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時,神原說話的方式有著微妙的區別。健一覺得,他現在的狀態屬於後者。
這就怪了。神原和彥怎麼會知道柏木宏之的事呢?
然而,野田健一的想法很容易表露在臉上。
神原瞟了一眼健一,目光立刻轉移到牆上的掛鍾上。
“不早了,必須去三中了。丹野老師還等著我們呢。”
健一感到,神原和彥在逃避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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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課堂外,健一還是第一次和丹野老師見麵,因而新鮮感十足。
作為非常局勢下的會談,丹野老師給人的印象與平時稍有不同也在情理之中。可健一還是有些吃驚。
今天的丹野老師不像幽靈。毫無威勢,總顯得忐忑不安,因而經常被學生捉弄;瘦弱蒼白,不可依靠――這些印象依然如故,隻是比平時多了幾分嚴肅。
有點老師的模樣了。
“你就是神原吧。初次見麵,請多多關照。”說著,丹野老師居然主動伸出手來要和對方握手,“你擔任的角色似乎任務艱巨。”下一句話又暴露出他的本性,“你不怕大出嗎?”這哪裏是老師問學生的問題?那表情,那聲音,分明是在坦白“我很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