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鄭父的決心打動了鄭母,也許是半年的拉鋸戰實在太長,鄭母已經喪失了抗爭的力氣,也也許是她終於認命,半年以後,身心俱疲的鄭母,終於在鄭家家長的勸慰之下,回到了夫家。
從此以後,芙蕖的悲劇埋下了草蛇灰線,延綿千裏的伏筆。
鄭母臨死前問芙蕖:“你恨我嗎?”
芙蕖搖了搖頭,恨一個人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她身邊已經有極度痛恨的一個人了。她不想恨完父親之後又去恨母親,她怕恨到最後,她連一個值得去愛的人都沒有了。
“如果當初我沒嫁給你父親就好了。”那麼芙蕖這一生的悲劇就不會上演,而慕薔的命運也會因此改寫。到那時,她就不會遇見結婚多年卻生下一個死胎的何教授夫婦了,她也不會從一個棄女一步登天變成一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了。到那時,她和芙蕖一樣,都是私生女,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白眼中,名校,美好的生活,和嚴父慈母的家庭都會和她絕緣。或許終其一生,她都摸不到A大的大門,更遑論A大校園裏那些意氣風發的日子,以及意外相識,相戀的戀人。
最初的最初,芙蕖和慕瑰,其實並無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鄭父去見人販子前,她那一聲嘹亮的哭聲吧,就是這一聲啼哭,將她的一聲改寫,從此魚躍龍門,衣食無憂。
每思及此,芙蕖都會想,如果當初慕瑰沒有被賣走,她們的命運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到那時被迫賣身的會不會是她?而在名校裏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有會不會是她?
然而這一切都是隻能是幻想,寫錯了的算術題可以用橡皮擦掉,打錯了的字可以用鍵盤消掉,可是走錯了的人生,又拿什麼去抹掉?
所以,時至今日,芙蕖也隻能坐在這裏,麵對著何教授一家,客氣,疏離,甚至帶著一絲絲的嘲諷,說著她的另一個妹妹的身世。
除了何家二老,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齊律。反應最激烈的是慕薔,她第一個從沙發裏站了起來,激動地說:“不可能,你撒謊。”
芙蕖點燃一支煙,瞄了她一眼,然後慢悠悠地說:“你崇拜你姐姐,我知道,你愛慕你的姐夫,我也知道,你憎恨我,我更知道。你覺得我的存在辱沒了你的姐姐和姐夫,對不對,可是”芙蕖笑了一下,帶著一種得意的味道:“你居然沒想到,我比你更親近你的姐姐。你更加沒想到,你姐姐的身上,居然流著和我一樣肮髒的血統。”
“你胡說,你胡說。”有人承受不了,已經開始口不擇言了:“就算我姐姐流著和你一樣的血液,你也不會因此變得高貴。你想攀龍附鳳,你想和我姐姐攀親戚來洗脫你的罪名,洗脫你曾經是個婊 子的事實。我告訴你,你休想!”
“何慕薔!”湛海聽不下去了,大喝了一聲慕薔的名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可是芙蕖這個當事人卻沒有動怒,她不怒反笑,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對的,我是個□,這是事實,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改變。可是何慕薔我告訴你,我和你姐姐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和她隻是輸在了命而已。我和她將命調轉過來,我是她,她是我,她不會做得比我更好,我也不會做得比她更差。哦,不,如果我和她的命調轉了過來的話,她或許連18歲那年的那一關,她都過不了。”
說完,芙蕖一掐香煙,從沙發裏站了起來,然後環視了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慕薔身上:“謝謝你送我的雞,可惜我過年要回家,享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