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洛陽盛會(1)
第一節 紫萸香慢
黑線穿過白絹,繃緊,銀針在指尖的觸覺依舊冰涼。
左手自絹上輕摩而過,這一首《陌上桑》終於也繡到了盡頭。
駕虹霓,乘赤雲,登彼九疑曆玉門。濟天漢,至昆侖,見西王母謁東君。
曹操,雄才偉略三國時誰能出其右?奈何時遇不濟,雖挾天子以令諸侯,卻最終落得一個賊字。
手指微頓,少頃,將黑線收尾、剪斷。
清晨第一縷陽光投過窗欞映到絹上,白底黑字,字體蒼勁嶙峋,仿若就此破絹飛出。
三年。
我學刺繡,整整三年。
這件事嚇到了很多人,在他們眼中,我,風纖素,根本就不是個女人,當然更不該是個拿針繡花的女人。
因為沒有女人能當上天下首富宮家的總管;也沒有女人敢拒絕定遠侯的求婚,更沒有女人舍得毀棄自己的美貌。
所以,當我十九歲成為宮家的總管時,人們讚歎這個女人真了不起;當我拒絕嫁給侯爺為妾時,人們驚訝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當我以身試毒容色早衰時,人們便說——這個女人,她不是個女人。
她是紫萸香慢。
紫萸香慢,我一手研製出來的毒藥,結果成了我的代名詞。
當我有一次在提煉毒汁後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開始顫唞不穩,連人也變得心浮氣燥時,我去拜訪了當時的名醫暮淮子,他為我診斷後沉吟許久,開出的藥方上隻有五個字:“練字,或刺繡。”
“什麼意思?”
“練字,或是刺繡,都是靜心養性的好方法。”
我盯著他,過了許久,緩緩道:“既然如此,何不兩者皆用?”
於是我開始學刺繡,繡字。
果然,此舉頗具成效。
我再次撫摸白絹,目光中露出滿意之色。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聲音道:“稟告總管,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幾時了?”
“卯時一刻。”
“迎客罷。”
“是。”腳步聲離去。
我站起,披衣走至銅鏡前,鏡中的女子高瘦,膚色蒼白,瞳目深邃,表情嚴肅。就象那繡在白絹上的黑字,骨力遒健,卻已呈滄桑之態。
伸手,將鏡子蓋倒,轉身推門而出,四月的陽光,鮮豔的鋪了我一身。
青玉石的通道兩旁,整整齊齊站著兩排侍婢,綠衫素裙,遠遠望去,春的氣息濃鬱。
一直等在門外的執事鍾若連忙對我一躬身。
我慢慢從眾人麵前走過,經過其中一個侍婢時,掃了她一眼,身旁的鍾若立刻盯住她道:“你耳環上的珠子缺了半顆,你不知道嗎?”
那侍婢一怔,伸手摸耳,臉色頓時變白。
“還不快去換?”鍾若喝了一聲,侍婢飛奔而去。
我繼續前行,一路上腳步停了七次,鍾若就挑出七個毛病來。此番春季珍寶展,乃宮家易主後籌劃的頭等要事,與會者又全是當今名頭最響之人,整個宮家上至少主宮翡翠下至奴仆雜役,都不可有絲毫失禮之處,我這個總管,當然更是嚴陣以待,不敢有任何鬆懈。
待走到大門處時,青衣的家丁早已筆直站好,大紅燈籠高懸,新換的烏木匾額上,“宮家”二字金光閃爍,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然後,第一個客人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