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腔大麵積血,顱內出血,腿骨、肋骨多處骨折……
那麼多處傷,他終於知道那天心裏為什麼會覺得有東西往下沉,原來是她。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揮筆將名字寫上去,‘啪’的有水滴伴著筆落掉下來,瞬間印出一個圓暈;醫生望了他一眼,迅速的收回紙筆,轉身又進了搶救室。
門‘哐’的一聲又關上,隔絕了所有。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他抬頭望向窗外,窗子前頭是一株臘梅,如今開的正好,滿樹都是黃燦燦的花朵,像春天裏的暖融融的陽光,卻泛著冰冷的溫度,直凍到人的心裏頭。
他頹然的坐到走廊的椅子上,緩緩的垂下頭,‘啪’的又是一細響,像雨水落到了池塘蕩起漣漪的聲音;然後薑傑看到,他腳下的大理石地麵上有一顆水珠泛著冷梢的光,接著又是一顆,再接著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那天,她問他,“蕭延銘,是不是真的?”
他知道她問他是不是真的愛她,一開始也許並不是真的愛,後來說愛是因為他並不願承認真的愛,但就在看到車子朝她衝過去的那一刹那,他承認,他愛她,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她安好,可是,太遲了,他拚了全力也沒有拉住她,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跌入血海,就像延琮一樣,他那麼想保護他,卻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他記得她說過,這個世界上她愛的人最後都會一個個離她而去,而自己……又何嚐不是?!
第六十一章 修改
唐雅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就像之前的無數次夢一樣,又夢到了爸爸媽媽和容誌浩,這次依然是她被丟棄在十字街口,周圍來去匆匆的那麼多人,卻看不到一張他熟悉的麵孔,更沒有他;她跑了很多條街,問了很多人都找不到他,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的才想起來,他恨她,他早已經不要她了。她終於惶恐的大哭起來,可還是拚命的在找,她想找到他,認了錯,是不是他就不會恨她了;或者她代替爸爸跟他贖罪,她聽他的話,不打掉孩子了,她乖乖的把孩子生下來,隻要他不再恨她,隻要他不要不要她……可是,她找不到他,那麼多的人,沒有一個是他,他是真的生氣不要她了。她哭的難以自抑,眼淚流到嘴裏,全都是苦澀。
ICU裏,她身上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的像個紙人,如果不是氧氣罩蒙著那層淺淺的白霧,他甚至覺得她是不是已經停止了呼吸;她像個琉璃娃娃一樣,那樣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破碎;周圍的儀器‘嘀嘀’的響著,血漿跟藥水一滴滴往下滴,他幾乎不敢上前。如果他沒有跟她說那些話,也許孩子會沒有,但至少她還好好的;可是他說了那些話,傷了她的心,所以,她才會躺在這裏。護士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說:“她今天似乎有意識,總是默默的流淚,有時候,嘴還會動一動,好像是想說話。”
他終於走過去,輕輕的握住她的手,上麵固定著輸液管,那樣冰冷;她本就不胖,這會兒更是隻剩下骨頭;她嘴又動了動,似是想說話;護士看了他一眼就將氧氣罩移開,她聲音很小,他湊近了才聽到她在叫他,“延銘……”
他的眼睛裏有薄薄的霧氣,聲音也噎在嗓子裏,過了好半晌,才啞著聲說:“是我。”
她好像聽到他的話,眼淚忽的就流出來,然後喃喃的說:“你終於來了……”
他就那樣僵著身子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護士又把氧氣罩給她戴回去,輕聲說:“可能是在做夢,又睡過去了。”
他慢慢的撫上她的臉,她的臉也很冰,像是沒有溫度一樣,濃黑的睫毛還沾著淚水,一顫一顫的,像隨風抖落的雨蝶。他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可他知道那夢裏一定有他。
曾經那麼幸福的孩子,他到底是做錯了吧。可是,他毀了他的家庭,他怎麼還能那樣幸福?他憑什麼還能擁有幸福?!不能,他做不到,他恨,從來沒有那麼恨過一個人,恨不得將其五馬分屍,挫骨揚灰;可即使這樣也遠遠不夠,他的兄弟永遠也不會再回來,永遠不會。
外麵有敲門聲響起,“蕭先生……”
是薑傑。
他撣了撣指尖的煙灰,“進來。”
薑傑進來,看見滿室淡淡的煙霧稍一怔,他最近抽煙似乎厲害了些。
“怎麼樣了?”
“運祥的帳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他倒是從徐靖餘手裏買走了灣邸所有的股權。”
“很好。”他似是笑了一下,“按計劃進行吧,明天我不想在交易所看到有關運祥的任何信息。”
“是。”薑傑說:“另外,沈小姐的自殺,依目前我們手裏掌握的情況,目標基本上已經可以鎖定他。但我谘詢過律師,證據仍是不足。”
他‘嗯’了一聲,薑傑接著說:“關於容正年灣邸受賄,陷害唐耀光頂包的證據已經搜集齊全,是否將那些交遞給檢察機關?”
隔著霧煙,他似乎在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過了一會兒,他緩緩的後仰,靠在椅背上去,“先放一放,把沈聆的事情先查清楚。”
薑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給容家重重一擊,先放容誌浩,再放容正年,徹徹底底的讓容家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