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綠草地上睡一會兒,養精蓄銳,待天亮後再去從事正期待著您的非凡事業,那麼我可以講故事,從現在講到天明,給您解悶。」

「你為什麼叫我下馬睡覺呢?」唐吉訶德說,「我難道是那種在危險時刻睡覺的騎士嗎?你去睡吧,你生來就是睡覺的,或者你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我反正要我行我素。」

「您別生氣,我的大人,」桑喬說,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桑喬走近唐吉訶德,一手扶著馬鞍前,另一隻手放在馬鞍後,擁著主人的左腿,不敢離開一點兒。他是被那不斷發生的撞擊聲嚇的。

唐吉訶德讓桑喬照剛才說的,講個故事解悶。桑喬說,要不是聽到那聲音害怕,他就講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湊合一個吧。隻要我認真講,不打斷我,那肯定是個最好的故事。您注意聽,我開始講了。以前那個時候,好處均攤,倒黴自找……您注意,我的大人,以前故事的開頭並不是隨便講的,而是要用羅馬人·卡頓·鬆索裡諾的一個警句,也就是『倒黴自找』。這句話對您最合適,您應該待在這兒,別到任何地方去找麻煩,或者最好再去找一條別的路。反正也沒人強迫咱們非走這條路。這條路上嚇人的事太多。」

「你接著講吧,桑喬,」唐吉訶德說,「該走哪條路還是讓我考慮吧。」

「好吧,我講,」桑喬說,「在埃斯特雷馬杜拉的一個地方有個牧羊人,也就是說,是放羊的。我的故事裡的這個牧人或牧羊人叫洛佩·魯伊斯。這個洛佩·魯伊斯愛上了一個叫托拉爾瓦的牧羊姑娘。那個叫托拉爾瓦的牧羊姑娘是一位富裕牧主的女兒。而這個富裕牧主……」

「你要是這麼講下去,桑喬,」唐吉訶德說,「每句話都講兩遍,兩天也講不完。你接著說吧,講話時別犯傻,否則,就什麼也別說。」

「我們那兒的人都像我這麼講,」桑喬說,「我也不會用別的方式講,而且,您也不應該要求我編出什麼新花樣。」

「隨你的便吧,」唐吉訶德說,「我命裡注定該聽你講。你就接著說吧。」

「於是,我親愛的大人,」桑喬說,「我剛才說,這位牧人愛上了牧羊姑娘托拉爾瓦。她是位又胖又野的姑娘,有點兒男人氣,嘴上還有點兒鬍子,那模樣彷彿就浮現在我眼前。」

「那麼,你認識她?」唐吉訶德問。

「不認識,」桑喬說,「不過,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告訴我,故事情節千真萬確,如果再給別人講,可以一口咬定是親眼所見。後來日子長了,魔鬼是不睡覺的,到處搗亂,讓牧人對牧羊姑娘的愛情變成了厭恨。原因就是有些饒舌的人說她對牧羊人的某些行為越軌犯了禁,所以牧羊人從此開始厭惡她。由於不願意再見到她,牧羊人想離開故鄉,到永遠看不到她的地方去。托拉爾瓦覺得洛佩小看她,反而愛上他了,雖然在此之前她並不愛他。」

「這是女人的天性,」唐吉訶德說,「蔑視愛她的人,喜愛蔑視她的人。你接著講,桑喬。」

「結果牧羊人打定主意出走。」桑喬說,「他趕著羊,沿著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原野走向葡萄牙王國。托拉爾瓦知道後,光著腳遠遠地跟在他後麵,手裡還拿著一支枴杖,脖子上挎著幾個褡褳,裡麵裝著一塊鏡子和一截梳子,還有一個不知裝什麼脂粉的瓶子。至於她到底帶了什麼,我現在也不想去研究了。我隻講,據說牧人帶著他的羊去渡瓜迪亞納河。當時河水已漲,幾乎漫出了河道。他來到河邊,既看不到大船,也看不到小船,沒有人可以送他和他的羊到對岸。牧人很難過,因為他看到托拉爾瓦已經很近了,而且一定會又是哀求又是哭地糾纏他。不過,他四下裡再找,竟看到一個漁夫,旁邊還有一隻小船,小得隻能裝下一個人和一隻羊。儘管如此,牧人還是同漁夫商量好,把他和三百隻羊送過去。漁夫上了船,送過去一隻羊,再回來,又送過去一隻羊,再回來,再送過去一隻羊。您記著漁夫已經送過去多少隻羊了。如果少記一隻,故事就沒法講下去了,也不能再講牧人的事了。我接著講吧。對岸碼頭上都是爛泥,很滑,漁夫來來去去很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