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天氣還是很冷的,雖然屋內放滿燒得紅彤彤的火爐,但溫度卻始終不高。
扶蘇整個人窩進秦牧的懷中,呼了一口氣。久別重聚,兩人都失眠了。
「牧,你說把楚國的宗室都殺了是怎麽一回事?項羽呢?你也殺了?」扶蘇覺得項羽要是死了,還是滿可惜的。他彷佛還能回想初見項羽時的情景,那英姿煥發的身影,還有最後定格住的錯愕表情──要不是兩國戰對,他和項羽能成為好朋友吧?
「不在,不知道人去了哪。」秦牧淡淡地說:「或許逃了,或許被殺了,誰知道呢?」
「你沒有追查下去?」扶蘇奇怪道。
「沒有,如果他能逃掉,要捉他回來也不容易,反正楚國已亡,他想再起義也不是容易的事了……民心歸向,你比胡亥又要好得多,隻要你能給他們好處,自然沒有人樂意與大國作對。」秦牧說。
「還是要把他們同化……」扶蘇覺得秦國之前說是統一,但地方勢力卻依然無法連根拔起,依然歸於當地管治,使到他們對秦國沒有任何歸屬感,一下子便反了。
如果能給民眾適當的教育,令他們下一代的思維越來越親近秦國,對秦國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扶蘇這樣想著,坐了起來,想找筆墨把手上能用的人找出來,然後調派去當地當官。
秦牧側躺著,看著扶蘇翻來複去的樣子,眯起眼睛道:「還不睡覺?」
「想計劃換掉楚地的官員,看那個有能力的派去當地……」扶蘇沒有在枕邊找到任何的筆墨,他掀起被子想要下地。
秦牧一手環著他的腰,強行把他扯進被內,蓋好被子,安撫地拍拍扶蘇:「睡吧,明天我跟你一起想。」
「嗯……」扶蘇閉上眼睛,卷縮在秦牧的懷中,感受秦牧的體溫,隻覺得這世上沒有比這更為幸福了。
*
大雪紛飛,江上大半的水已經開始凝結成冰。隻見船上一個女子穿著華服,披著狐皮大裘,卻一直努力用撐竿把碎冰推開,讓船可以駛進穀裏。
這山穀是一個四麵環山的小地方,隻有一條河流通往外界,由於天氣寒冷的關係,四周的草已經枯死,隻剩下一些雪地裏生長的植物依然在這白色的世界中頑強地生存著。
船上躺著一個壯健的男人,滿麵的胡須,即使在昏迷中也緊緊地皺起眉頭,雙手緊握著武器,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女子辛苦地把船駛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回頭就想把男人搬下來。
她的手才碰到男人的衣袖,突然頸上便橫著一把長劍。女子動也不敢動,整個人都僵住了。
男人皺了皺眉頭,雙目倏然睜開,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女子。
僵持了一會兒,女子放軟了身體,柔柔地叫了一聲:「將軍……」
「這裏是哪兒?你要把我帶去何處?」男子撕啞的聲音彷佛像地獄來的鬼魂一般,透著一鼓腦的死氣沉沉。
「將軍,這是臣妾曾經的家……這處隱密無比,敵軍絕對不會追蹤到此處,將軍可以放心休養!」女子連忙說。
「我乃楚國之將軍,豈可就此拋下我的兄弟逃亡!速回去,我還可與之一戰!」項羽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無奈身上的傷讓他動彈不得。
「將軍,楚國已……亡了……」女子跪下來:「臣妾……臣妾還望將軍多保重自己,臣妾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另一次了!」
「虞姬……」項羽無奈歎氣,抬頭看著漫天的飛雪,有著幾分英雄氣短的無奈。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要是憑自己一人之力是無法從此處離開的,隻是他知道自己的姬妾雖然長相柔美,卻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
女子脫下帽子,抬起頭。赫然一見,竟有幾分熟悉之感。若是有舊臣在此,必然能認出此女乃是胡亥身邊的雪美人。昔日她被項羽所擄掠,納到身旁,易名為虞,此時亦從戰場死屍堆之間辛苦地找到了項羽,帶著他逃亡天涯。
虞姬含淚叩首,泣道:「若是將軍執意離去,請讓虞姬就此長眠。虞姬不願看著將軍去送死!」
項羽無話,隻是坐在船上,麵無表情,心中空空的,無法再思考。
虞姬跪伏在船上半天,雪都蓋住了她嬌弱的身軀,但她依然一動也不動,任由風雪在她身上肆虐。
「起來吧。」項羽歎了一口氣,扶起了虞姬。
「事到如此,我又怎樣呢?」他再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的手下全軍覆沒,加上秦國的強勢,他何以東山再起?
「帶我去你家吧。」他說完了這一句,便閉上了眼睛。
虞姬擦乾了眼淚,辛苦起攙扶著項羽往前走。
虞姬的家說是家,其實隻是幾片木板圍起來的一處小空間。因為日久失修的關係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在大風下顛了顛,頑強地繼續傲立在風中。
虞姬歉意道:「將軍,屋子簡陋,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項羽睜開眼睛看了那間破屋一眼,便不發一言,任由虞姬把他扶住屋內。
虞姬辛苦地把帶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從船上搬進屋,項羽就坐在屋內唯一的床上沉默無語地看著她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