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消閑解悶,她買了張票走進遊樂園。裏麵有各種各樣的小房子、各種各樣的攤台。
有汽槍射擊台,有耍蛇表演,有算命鋪。眼前擺著水晶球的大塊頭女人揚手招呼敏:
“Mademoiselle(譯注:意為“小姐”。法語中對未婚女性的尊稱。),請這邊來。可得注意喲,您的命運就要大轉彎了。”敏笑著走過。
敏買了一支冰糕,坐在長椅上,邊吃邊打量來往行人。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心位於遠離人們喧囂聲的地方。一個男子走來用德語搭話,三十歲光景,金發,小個頭,上唇蓄須,樣子很適合穿製服。她搖頭微笑,露出手表,用法語說正在等人。她發覺自己的說話聲比平時又高又幹。男子再沒說什麼,羞赧地一笑,敬禮似的揚手走開。
敏站起身,開始漫無目的地走動。有人投鏢,汽球破裂。熊撲通撲通跳舞。手風琴彈奏《藍色的多淄河》。一抬頭,空中飛車正在緩緩轉動。對了,坐空中飛車好了,她有了主意,從空中飛車看自己住的公寓——和平時相反。幸好挎包裏裝著小望遠鏡。本來是為了在音樂節上從遠處草坪席看舞台的,一直帶在身上沒有取出。雖然又小又輕,但性能不錯,應該可以相當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房間。
她在飛車前麵的售票亭買票。“Mademoiselle,差不多到時間了。”售票的老人對她說。老人就好像自言自語似的眼朝下嘟囔著,隨即搖了下頭,“眼看就結束了,這是最後一圈,轉完就完了。”他下巴留著白須,白裏帶著煙熏色,“咳咳咳”地咳嗽,臉頰紅紅的,像長期經受過北風。
“沒關係,一圈足夠了。”說著,她買了票,走上站台。看情形飛車乘客隻她一人。目力所及,哪個小車廂都沒有人。那麼多空車廂徒然地在空中旋轉,仿佛世界本身正接近虎頭蛇尾的結局。
她跨進紅色車廂,在椅上坐定,剛才那位老人走來關門,從外麵鎖好,大概為安全起見吧。飛車像老齡動物似的開始“哢嗒哢嗒”晃動身子爬高。周圍密麻麻亂糟糟的招攬生意的小房子在眼底下變小,街上的燈火隨之浮上夜幕。左側湖水在望。湖上漂浮的遊艇也亮起燈光,優雅地倒映在水麵。遠處山坡點綴著村莊燈火。美景靜靜地勒緊她的胸。
鎮郊山丘她住的那一帶出現了。敏調整望遠鏡焦點,尋找自己的公寓。但不容易找見,車廂節節攀升,接近最高點。要抓緊才行!她拚命上下左右移動望遠鏡的視野,搜尋那座建築物,無奈鎮上類似的建築物太多了。車廂很快轉到頂端,無可挽回地開始下降。終於,她發現了要找的建築物:是它!然而窗口數量比她想的多。很多人推開窗扇,納入夏夜涼氣。她一個窗口一個窗口移動望遠鏡,總算找到三樓右數第二個房間。可此時車廂已接近地麵,視線被別的建築物擋住。可惜!差一點就可窺見自己房間了!
車廂臨近地麵站台,緩緩地。她開門準備下車,卻推不開。她想起來,已從外側鎖住了,遂用眼睛搜尋售票亭裏的老人。老人不在,哪裏都沒有。售票亭裏的燈也已熄了。她想大聲招呼誰,但找不到可以招呼的人。車廂重新爬升。一塌糊塗!她歎了口氣,莫名其妙!老人肯定上廁所或去別的什麼地方,錯過了她返回的時間,隻好再轉一圈返回。
不過也好,敏想,老人的糊塗使自己得以多轉一圈。她下定決心,這回可要找準自己的公寓!她雙手緊握望遠鏡,臉探出窗外。由於大致方位已心中有數,這回沒費事就找出了自己房間。窗開著,裏麵燈也亮著(她不願意回黑房間,而且打算吃罷晚飯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