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此刻竟然被如此輕而易舉地打破。所謂的天命之“王”,成了一根異樣尖銳的刺,筆直地紮進人們嫉恨、驚怒的心底。或深或淺地,總會遺留下幾隻溢滿黑色漩渦與暗流的窟窿。
“請陛下息怒!”
麵對陡然間勃然大怒的國主,跟隨在僎弘身邊的內小臣懾於王的威勢,忙不迭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也隻有對這些常常被遺忘的侍臣而言,無論怎樣的王都是一樣的。至少一位會對下人溫和道謝的王,在他們看來未必便是如何糟糕的結果。
有王在位,這對服侍王的天官來講,是很重要的事情。
無所謂喜不喜歡,職責所在罷了。
“沒有你們的事……”
用力壓緊跳痛的太陽穴,僎弘低下頭深吸一口氣。
隨著新鮮空氣源源不斷的湧入,總算勉強壓抑住自己暴起的滾滾怒意。
“台輔在哪裏?”
每到這種時候,他總是會不期想起那個一瞬間改變了自己命運的女孩,——柳國的麒麟,祥瑞。
“祥瑞”,並不是僎弘賜給自家台輔的名號。
事實上,如果給他選擇的機會,他也許會希望能有一個更可愛的名字,來匹配那個笑靨如花的小丫頭。然而“祥瑞”——上天賜予的字號,代表的不僅僅是普普通通一個稱謂,而是榮耀!柳國上下莫大的榮耀!盡管此刻,在大多數人眼裏,這份榮耀被某個滿身窮酸氣息的鄙陋之人可恥地玷汙了。
是了,人們習慣仰視玉座上,高大英武的君王,而非自己這種出身下賤的貧民。
冷冷地發出輕蔑的悶哼,僎弘的眼底隱隱湧上一股莫名的怒氣。
那麼,想要用強橫的武力讓我屈服嗎?
從前不能用皮鞭征服的小孩,如今更不可能輕易地在玉座上被打倒!
“主上!”
輕脆的,如銀鈴般躍動的聲音和它的主人一起,在同一刻躍進了沉寂中的書房。
長可及腰的雪白色發絲,在光線的映照下,反射出一抹亮銀色的光芒。
總是這樣耀眼奪目的存在,嗬……
緊縮的心仿佛一瞬間,被那聲嬌柔輕喚舒緩下來。僎弘目不轉睛地凝視住他的女孩,被稱為“祥瑞”的台輔麒麟。
不止一次地,僎弘祈禱自己不是王,眼前的女孩也不是什麼百年難得見到的白色麒麟。這並不代表他後悔接受她的誓約而成為王,事實恰恰相反,他始終感激上天讓自己遇到了如此如夢似幻、清純可愛的神獸,但……不要是麒麟!
為什麼偏偏是出生在蓬山舍身木上的聖獸呢?
僎弘忍不住歎氣,一刹那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唉——又是歎氣!”
看上去比實際年齡似乎還要小上一兩歲的台輔祥瑞,碩鼠般三蹦兩跳到自家主上身邊,堇色的瞳子裏寫滿了不讚同的光彩:“每次每次看到我都要歎氣,就有這麼討厭我出現在你身邊嗎?”
盡管蓬山的女仙們教會了這位殿下如何給予適當的稱呼,卻顯然未曾真正讓她理解對“主上”應有的態度。因而她會直接坐到滿是公文的桌麵上,也當是不出意料外的狀況。
月白色的襦裙下,露出一雙穿著精致繡鞋的腳。不大,看上去像是僅用一隻手就可以握住的樣子。此刻,它們正隨著主人無意識地動作,前後晃個不停。
2、
那一次,最初的一幕。
忽然間出現在僎弘麵前的,也正是這樣一對玲瓏可愛的腳。
當時的僎弘,隻顧恭恭敬敬伏跪在青石板鋪就的階梯旁。滿心惶恐地等待著在女仙簇擁下,去到甫渡宮接受上香朝拜的蓬山公大人。時間過得很慢,他不敢抬頭去看是否人群已經走過,隻知道原本在自己前麵撅起肥大臀部的主人,一位腦滿腸肥的商人,被清冷的聲音勒令站到一邊去。
之後,熙熙攘攘的人群倏然安靜下來。
他發誓自己從不曾比那一刻更感覺緊張,當然緊張的緣由並非隻是周圍不同尋常的寧謐。
有個輕脆的聲調,就在自己斜上方的陰影中響起。
“請起來。”
僎弘拚命回憶自己是否作出了什麼不得體的舉動,試圖說服自己:沒事的,隻是一個意外而已。
他沒有動,不單沒有遵從對方的指令。
甚至是比之前還要緊張地瑟縮起來。
早知道不該來的,即使護衛主人平安穿越了黃海又如何。隻要惹來上位者一個不快,怕是再沒有機會回去見自己瘦弱、孱病的妹妹了。他忍不住想要去摸懷裏硬硬的那幾塊銀錢,那是順利抵達蓬山後,心情大好的主人慈悲的賞賜。但此刻,他想了又想,仍舊動也不敢動。
某種近乎獸的直覺,讓他感知到周圍灼烈的視線如芒刺在背。
死一般的沉寂……
對方沉默了一陣,之前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回卻是怪異的溫和。
“蓬山公當麵。請您先站起來回話,可以嗎?”
僎弘的腦袋嗡一下漲大,他當然知道“蓬山公”就是無比神聖的麒麟,柳國未來的劉台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