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忘恩負義(3 / 3)

罷了,到後來,事情遇到有權有勢的人,他們就把凡是將自己駁得體無完膚的人,一股腦全處置掉了,到此時,他才正確了。

侯天成沒想到我爺爺會發火,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和我爺爺頂嘴,看見我爺爺真地動了肝火,侯天成也就蔫了。立時他做出一副認錯的樣子說道:“三伯父說的道理極是,大鼓詞算不得是什麼文章,有學問的人是不能寫,也是寫不來的。”

“這就對了麼。”也沒聽出來侯天成的話還是有弦外之音,我爺爺看見侯天成服了“軟”兒,也就罷休了,不像有的人那樣,逮著“理”不讓人,非得把人家孩子整治成孫子不成。

隨之,侯天成又說了我爺爺一車的好話,把我爺爺哄好。我爺爺問他近來都寫了什麼小文章,賣出去了幾篇?最後,我爺爺還說:“你也不必太累,用錢花,就向你三伯母要好了。還要保養好身體。”

“謝謝三伯父疼愛,天成不成器,對不起侯姓人家了。”說著,侯天成的眼圈兒還真地紅了,天知道他是為誰落眼淚兒?

侯天成就像戒煙癮一樣地再也不聽梅花調了,從此一心隻走賣文為生的道路,沒多少時間,他還就成了氣候了。

前麵已經說過,每天早晨不等天亮就到天津海河西河沿賣文章來的文人,全都是一些沒落文人,他們中雖然也有些人有點小學問,但到底全都是半瓶子醋,沒有什麼功底侯天成自幼在侯家大院和兄弟們一起讀書,雖然不見有什麼長進吧,可到底他是書香門第出身,和那些半吊子們不一樣,他隨便寫點什麼,行家一看,就說是出手不凡。

就這樣,侯天成在海河西河沿漸漸地有了一點小名氣。每天早晨,侯天成隻要一出現在西河沿,立即小報的編輯們就圍了過來:“今天帶嘛來了?一元錢一篇賣不賣?”不問內容,不看文筆,就衝著是侯天成的手筆,一篇文章就能賣一元錢,混得不錯,就和我今天一樣,一個電話打過來:“有新作品沒有?”說是“有”,立即就定下版麵來了,稿子一到立即發排,而且保證稿費比年輕作者的稿費高。怎麼就這樣“牛”?也是腦袋瓜子別褲腰上殺出來的天下,靠的是一身硬功夫。

侯天成每個星期去一趟,賣出個三五篇文章,這一個星期的飯錢,就有了,連聽玩藝兒的錢都有了。自然,如今侯天成是再也不聽梅花大鼓了,他有誌氣,再不想那段傷心事了。一聽梅花大鼓,就想寫大鼓詞,這就和吸毒、抽大煙一樣,有癮,莫說是嗅到大煙的味兒,就是一說起“大煙”二字,立即就犯癮。老漢我見過一個酒鬼,文化大革命時和我關在一個牛棚裏,牛棚裏自然沒有酒喝,而且每天晚上還要讀報,那時候西哈努克親王總要到各地去訪問,報上總登著祝酒辭,每次我在牛棚裏讀祝酒辭,一讀到“幹杯”二字的時候,我就聽見這位老兄在吮舌頭,那滋味,就和他自己也跟著幹杯一樣,美極了。

侯天成為了強迫自己不寫大鼓詞,他就必須不聽梅花大鼓,為了不聽梅花大鼓,他就再也不進小梨園,為了不進小梨園,他就必須忘掉那個楊彩月,為了忘掉楊彩月,他就再也不看報。

不看報也不行,在天津衛無論你走到哪裏,楊彩月的大名也會出現在你的眼前,大明星了麼,就是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無論你走到哪裏,楊彩月的大名也要出現在你的眼前。還有楊彩月的照片,滿馬路掛著,走在馬路上,商號門口的無線電,也在播放楊彩月唱的《黛玉葬花》,一字字,一腔腔,都似紮在侯天成心上的一把鋼刀。侯天成整天整日不得安寧,他真想離開天津衛,找一個聽不見梅花大鼓的地方躲避些日子去。

隻是侯天成實在也是離不天梅花大鼓了,雖然心裏聽著不安寧,可是一聽見梅花大鼓,侯天成還是忍不住地要停下腳步。明明早就聽出來這是楊彩月在唱,更熟悉自己寫的那段《黛玉葬花》,可是聽著也還是舒服。唉,這真是愛也是梅花調、恨也是你梅花調。這世上怎麼就有了梅花調了也!

不進小梨園,就站在商店門外聽,聽人家無線電放出來的梅花調,一聽就是大半天,商店裏的夥計看著都起疑,“這位爺別是憋著咱們老掌櫃的吧?”夥計把侯天成當作綁票的土匪了。

出來好幾次,問他為什麼老在這裏站著?他也不說話,有個夥計心眼靈,他一生氣把無線電關掉了,二話沒說,侯天成立即就走開了。

直到最後,侯天成也覺著自己的病是太重了,再這樣下去,就成神經病了。自己上無父母,下沒有成家,有了三長兩短,豈不是給侯家大院找麻煩嗎?想到這裏,侯天成下定決心,急匆匆跑回家來,操起一把切菜刀,就把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在菜板上。鋼刀沒有落下,侯天成把手指縮了回來,他自言自語地對自己說:“下次我若是再聽梅花大鼓,就把這節手指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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