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小紙團(2 / 3)

“少和爺們兒玩這套,既然你惹在了我們楊老板的頭上,我就得給你立點規矩。”惡漢說著,伸出手來,一把將瞎老萬從台上拉了下來。瞎老萬沒有防備,冷不防從台上跌下來,立即就摔得頭上流出了鮮血。

“爹!”萬芸兒喊著,一下就撲了過來,她本來想把她爹救出來,沒想到,那惡漢一揮手,又把萬芸兒推了一個大跟鬥,萬芸兒沒有站穩,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最後還是跌坐在了地上。

“你們父女兩個聽明白了,今天不給你們上厲害的,隻是轉告我們楊老板的話,從今之後,再不許你們進茶社的大門,回你的三不管撂地吧。”

說罷,那惡漢轉過身來,就揚長而去了。

“我們走,我們走。”瞎老萬從地上爬起來,四下裏摸著自己的女兒,又抬起那破三弦,一步一步地他就拉著萬芸兒從中華茶社出去了。

侯天成坐在他的位子上,沒有過來扶瞎老萬一把,沒有對萬芸兒說一句話,他就是眼巴巴地看著瞎老萬和萬芸兒從他的麵前走出中華茶社去了。

中華茶社安靜下來了,沒了一個人影兒,連送茶的夥計都躲到牆角兒裏不敢出來了,隻有侯天成還在他的位兒上坐著,似是一塊木頭疙瘩,似是一個死人。

……

“豈有此理!”侯天成大喊一聲,還險些兒把桌子拍裂了。當然他不是在茶社,而是在侯家大院南院他自己的房子裏。

侯天成不知道他是怎樣走回家來的,他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就是拍了一下桌子,還大喊了一聲,如此,他才算出了這口氣。

欺辱人,不能這樣惡毒,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瞎老萬已經給你下跪了,你怎麼還把人家從台上拉下來,還把萬芸兒推了一個大跟頭呢當侯天成坐在他的位兒上,看著萬芸兒倒在地上的時候,他心裏真是一陣怒火燃燒了起來,他真想撲上去,一把將那個惡漢抓住,活剝了他的人皮。但他沒有站起身來,他坐在他的座位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地看著瞎老萬被人從台上拉下來,又看著萬芸兒被人推了一個大跟鬥。

世上真是沒有講理的地方了,那《黛玉葬花》的段子是我侯天成寫的,你楊彩月可以唱,人家萬芸兒也可以唱。隻是如今侯天成沒有地方好去聲明那個段子是他寫的,就是找到地方去說,也是沒有人相信。真是一個黑暗世界了,侯天成鋪開稿紙,操起筆來就寫下了《暗無天日》

四個字,想以此為題寫一篇文章,但隻是看著這四個字的題目,侯天成就打了一個冷戰,這頭上的青天,和青天上的日頭,是你隨便罵的嗎?

“找死呀!”侯天成似又聽見馬路上開車的司機罵他的那句老話。

桌子上鋪著稿紙,手裏握著毛筆,心裏罵著這萬惡的社會,侯天成此時已是一身的正氣,他離著拍案而起已經是差不遠了,隻是侯天成心中的憤怒不多時就雲消霧散了,他想起來自己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到西河沿賣文去了,再不去賣文他就要沒有錢花了。

此時此際,侯天成心裏已是麻木得沒有一點靈性了,莫說是寫文章,就是抄文章他也是抄不上來了,迷迷糊糊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紙上寫了一些什麼,寫得困乏了,他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一直睡到天大亮,侯天成這才抬起頭,這時他就看見桌子有一張稿紙,上麵整整齊齊地寫好了一篇文章,什麼文章?再一細看,他驚叫了一聲,天哪!竟然是一篇《寶玉探晴雯》!

“見鬼!”侯天成又一聲大喊,抓起桌子上的那張紙,一使勁就把那張寫著《寶玉探晴雯》大鼓詞的稿紙揉成了一團,隨之,把手住口袋裏一揣,他就跑出家門去了。

侯天成是怎麼跑到西河沿來的,才走進西河沿,就有人湊過來向他問:“一元二啦,給你開高價。”但是,今天侯天成口袋裏沒貨,他抓了好半天,一篇小稿也沒抓出來。

“唉。”侯天成歎息了一聲,就從西河沿走出來了。

一連五六天侯天成哪裏也沒去,就是“窩”

在家裏,沒精打采地做他的吃飯蟲,吃的也不多,也不饞嘴,我奶奶問他想吃什麼,他也沒說出來。正好那一陣海貨下來了,他就跟著我們一起吃了好幾天的黃花魚。

吃完黃花魚,他也不出門兒,就留在家裏心不在焉地和我奶奶說話,他給我奶奶說戲裏邊的故事,我奶奶就和他說老話,兩個人倒也說得滿熱鬧。

說話的當兒,我奶奶就對侯天成說,再過一個月就是龍國太的生日了,每年龍國太過生日,我奶奶都親自到府上去賀壽,今年又正逢龍國太的70大壽,我奶奶說一定要給龍國太送一件她最喜愛的物件。

龍國太喜愛什麼物件呢?她什麼也不缺,隻要是中國有的物件,她兒子都給她弄到手了,龍國太最喜愛的物件,就是討人喜愛的人兒,還得是會唱玩藝兒的人兒。聽明白了嗎?龍國太喜歡聽玩藝兒,最愛聽逗人掉眼淚兒的段子,我奶奶對侯天成說,如果他能給哪個角兒寫個新段子,到時候我奶奶把這個角兒帶到國太府裏,唱給龍國太聽,隻要是把龍國太的眼淚兒哄下來,一句話,明年我爺爺生意就好做了。

“三伯母,你以為那新段子是那麼好寫的嗎?

我可是沒有那份能耐。”說罷,侯天成就從我奶奶的房裏出來了。衝著侯天成的背影兒,我奶奶罵了他一句:“真是沒有一點用處的東西,都說他會寫大鼓詞,真用著他的時候,他又說寫不出來了,留在家裏做你的吃飯蟲吧。”

侯天成沒有聽見我奶奶罵他的話,此時他已經走到了大街,活賽個遊神野鬼似地,東撞一頭、西撞一頭,滿天津衛轉悠;走著走著一抬頭,德士古油行,賣石油的,和他沒關係,再往前走。又走一處地方,再一抬頭,維格多利舞廳,更沒他的事了,低下頭又往前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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