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3)

此時,上尉已拔出鋼矛手槍,但他意識到,想打中我的話,我身後的兩名士兵也必定會遭殃,於是他隻能用槍托猛擊我的腦袋。

鋼矛手槍一般不重,也不結實,但這東西卻著實打破了我的頭皮,還讓我兩眼冒起了金星。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我轉過身,一拳打中上尉的臉。他被我打得扭過了身子,從齊腰高的欄杆上掉了下去,雙臂胡亂撲騰,還在繼續下落。這人一路尖叫著,掉進二十五米之下的水裏,大夥兒都呆立了一秒。

我應該說,除了我以外,大夥兒都驚呆了,因為在上尉的靴底還沒完全越過欄杆時,我已經轉過身,躍過倒在地上的士兵,一把拉開紗門,跑進膳房。很多人在裏麵亂轉,其中大部分在朝這邊的門口和窗戶擠來,想看看這陣子嘈雜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我正好混跡其中,在他們中間閃躲,像是四十三人組成的斯闊米隊中的一個深孵人,把球向著球門驅趕①。

我聽見身後的門又“砰”的一聲開了,不知道是艦長,還是一個士兵在大叫:“趴下!閃開!當心!”

一想到會有上千支鋼矛針朝我的方向飛來,我不由得再度芒刺在背,但並沒放慢腳步,我跳上一張桌子,用依然銬在一起的手腕護住臉,縱身飛向窗子,以右肩承受猛烈的撞擊。

在我騰空而起的時候,我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那窗戶是有機玻璃或智能玻璃,我的厄運將會以十足的鬧劇收場——彈回膳房,被亂槍活活射死,或是被士兵從容捉住。對於建在此地的平台而言,窗戶不用玻璃,而用牢不可破的材料,也完全說得通。但幾分鍾前,我用手指摸它的時候,感覺就像是玻璃。

的確是玻璃。

我掉落在屋頂的鋼筋上,繼續朝下坡滾去,一塊塊玻璃碎片在我身邊飛舞,被我的身子碾得吱嘎作響。我拿上窗戶的一塊木條——破碎的木頭和玻璃喳紮滿了我的馬甲和破毛衣——但我並沒有放慢速度把這些東西清理掉。滾到屋頂末端的時候,我麵臨著幾個選擇:直覺告訴我,應該在身後的槍手開始行動之前,滾下邊緣,從視野中消失,希望下麵還有一條甬道;理智卻讓我停下來,在滾下去之前先把周圍的情況搞清楚;而記憶又認為,平台的北部邊緣根本就沒有任何甬道。

我綜合了這幾種想法,從房頂邊緣滾下去,中途抓住懸梁,手指有些打滑,從晃蕩的靴子中間向下望去。下邊既沒有甲板,也沒有平台,二十米的空氣之下,隻有紫羅蘭色的波浪。月亮才剛升起,大海在光亮下充滿了生機。

我把身體往上抬,直到回頭能看見被我撞壞的窗戶,一群槍手在裏麵沒頭蒼蠅般亂轉,其中一個開了一槍,我匆忙把頭垂下,躲開他們的視線。鋼矛雲略略高了些,但差點就打中了我緊繃的手指,誤差不過兩三厘米,耳畔傳來上千鋼針飛過的聲音,猶如憤怒的蜜蜂在嗡嗡鳴叫,讓我不由得瑟縮起身子。身下沒有甲板,但我能看到一根管子,沿著艙室外側水平向外延伸,直徑六到八厘米。管子內側和艙壁之間,有一道非常狹窄的隙縫,也許能方便我的手指抓住管子——要是它不會被我的重量壓斷,要是那衝擊不會讓我的肩膀脫臼,要是我銬著的雙手不會發不出力,要是……我不再去想,跳了下去。前臂和鋼鐵手銬“啪”的一聲撞上管子,幾乎把我彈了個後空翻,但我的手指做好了抓握的架勢,成功地抓住了,然後滑到管道內側,緊緊抓著,穩住自己的重量。

頭上又開始第二次鋼矛射擊,猛烈而密集,屋頂的懸梁給轟成了碎片,外牆上也被鑿得千瘡百孔。碎片和鋼針在月光下翻滾而過,那群人朝我先前待的地方呼喊咒罵。我聽到房頂上傳來腳步聲。

我搖晃著,盡快向左邊移去。在小艙那邊的角落下方,有一塊甲板淩空伸出,就在四五米外的東麵,離我所在的水平麵的垂直距離至少三米遠。進程慢得令人發狂。雙肩很不自在,哢哢響著,手指因為血液循環不暢而變得麻木。我能感覺到玻璃碎片紮在頭發和頭皮上,鮮血流進雙眼。很有可能在我到達平台之上的那點之前,頭頂上的那些人就已抵達房頂邊緣。

突然傳來一陣咒罵呼喊,我之前抓住的那一部分房頂斷裂了。顯然他們的鋼矛破壞了那一部分房頂,而現在他們的體重壓垮了它。我聽見人們倉皇回退,一路咒罵,尋找通向邊緣的另外一條路線。

他們的這次耽擱隻給我贏得了八到十秒,但已足夠讓我把雙手移到管子末端,搖晃身體,一次、兩次,第三次我放手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下頭的平台上,我順勢朝東麵一滾,重重地砸在欄杆上,這一擊幾乎把我撞得斷氣。

我知道,我不能躺在那兒等自己接上氣來,於是飛快翻過身,朝小艙下麵甲板更暗的區域滾去。至少有兩支鋼矛槍開火了——一發沒有打中,激得十五米下的水麵水花四濺,另外一發在甲板盡頭撞得叮當直響,就像一百支釘槍突然同時開火。我翻身站起開跑,貓著腰躲過低矮的橫杆,努力看清底下陰影的迷宮。頭頂的腳步聲咚咚作響。他們占有優勢,知道甲板和樓梯的布局,但隻有我一個人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裏跑。

我正朝著最東麵那塊最低的甲板跑,也就是放著飛毯的地方,但連接這塊維護平台的狹長甬道,卻是南北走向。當我抄近路走到足夠遠的距離,到達主平台下時,我猜測自己應該到了東麵甲板的位置,翻身躍上承重梁——它大約有六厘米寬。同時,銬著的雙臂左右搖晃著保持平衡,走過一片開闊的區域,到達下一個垂直的支柱。我一直這麼前進,時而朝南,時而朝北,但每條南北走向的橫梁到達盡頭時,總能找到一條朝東的橫梁。

活板門猛地打開,腳步聲在主甲板下的甬道上砸響,但我率先到達東麵甲板。我朝它跳過去,找到綁在柱子上的飛毯,鋪開,輕敲飛控線,毯子飛了起來。欄杆外,在通往甲板的一段狹長樓梯之上,又一扇活板門打開了。我爬上飛毯,俯臥其上,努力不讓月光和波濤閃耀的光芒映照出我的身影,一邊用戴著手銬的雙手笨拙地敲打飛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