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不再允許你們這麼做了。”伊妮婭喃喃道,她眨眨眼,甩掉眼中的紅點,迎向灰衣男子的目光。從斷指處傳來一波波痛楚,上下起伏,就像是洶湧大海上的滾滾浪濤。
阿爾貝都顧問的眉毛揚了一揚。“他們不允許?孩子,他們是誰?跟我們說說你的主人。”
“不是主人。”伊妮婭喃喃道,為了除去頭暈眼花的感覺,她必須集中注意力才行,“是獅虎熊。”她低聲道。
“別再兜圈子了。”盧杜薩美低沉地說道。這個肥碩的男子朝第二名尼彌斯克隆人點點頭,那名克隆人走到碟子旁,拿起那把鏽蝕的鉗子,接著繞到伊妮婭的左手旁,穩穩地托起,將我愛人的五個指甲拔了下來。
伊妮婭放聲大叫,昏厥了半晌,複又醒來,想要扭過腦袋,但沒來得及動,便一下子吐得滿身都是。她輕聲呻吟著。
“我的孩子,痛苦會使人失去尊嚴。”穆斯塔法樞機說,“回答顧問先生的問題,我們便結束這場悲傷的猜謎遊戲。到時你可以離開這兒,我們會為你療傷,你的手指會重新長出,你可以洗幹淨身體,穿上衣服,和你的那個人團聚,暫不管他是保鏢還是弟子。你好好回答,這場醜陋的小插曲就會結束。”
就在那時,伊妮婭的身體蹣跚在痛苦之上,卻意識到了他們趁她昏迷不醒時,在幾個小時前注射進她體內的異類物質。她的細胞認出了它。毒物。一種可靠、緩釋的終極毒物,沒有解藥——不管旁人做什麼,它都會在二十四小時內發作。就在這時,她終於明白這些人想讓她幹什麼,以及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伊妮婭一直都和內核有著聯係,甚至在她未出生前就是了,其途徑,是經由她母親頭顱內一個存儲著她父親賽伯人格的舒克隆環。有了它,她便可以直接接觸原始的數據網,她現在也在這麼做——她感受到,在她的細胞中,隱藏著一組組堅實而奇異的內核機械:器械中含著器械,那些探測器遠在人類的理解或描述範圍外,它們工作在四維甚至更高的維度上,它們正等待著,嗅探著,等待著。
樞機、阿爾貝都顧問和內核想要逼她逃跑。因為他們認為她一定會使用她的能力從這裏傳送走,所以便有了這低級的全息劇中才會有的拷打場麵,荒謬絕倫的聖天使堡地牢,還有這嚴厲的審問。隻要她還撐得住,他們就不會致她於死地,當她傳送離開的時候,內核器械便會在一納秒內記錄下一切,分析她使用虛空的方法,並想辦法把她的方法複製出來。內核終將奪回它們的遠距傳輸器,不是通過拙劣的蟲洞,也不通過基甸驅動器,而是以一種即時且優雅的方式,而且這種方式要永遠屬於它們。
伊妮婭沒有理睬宗教大法官,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直接朝阿爾貝都顧問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所在。”
英俊的灰衣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什麼意思?”
“我知道內核,物理內核的確切所在。”伊妮婭說。
阿爾貝都笑了,但伊妮婭發現他迅速地朝兩位樞機和那個高個神父看了一眼。“胡說八道,”他說,“從沒有人類知道內核的確切所在。”
“一開始,”伊妮婭說,她的聲音因疼痛而含糊,“內核隻是一個飄浮在舊地原始數據網中的短暫實體,當時名叫因特網。接著,在大流亡前,你們將那些磁泡存儲器、服務器、磁心存儲中樞遷移到了一簇小行星上,它們離你們計劃毀滅的舊地很遠,沿著一條長軌道環繞太陽旋轉……”
“讓她閉嘴,”阿爾貝都大叫,他轉身朝盧杜薩美、穆斯塔法和奧蒂走去,“她想要岔開話題。這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
穆斯塔法、盧杜薩美和奧蒂的表情卻說明他們不這麼認為。
“在霸主的時代,”伊妮婭繼續道,她正忍受著痛苦的浪潮,費盡力氣集中注意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因此,那隻完好的眼皮也在不住地顫動著,“內核做出了一個決定,它們認為應將內核的物理部件分散放置,這實乃明智之舉——磁泡存儲器矩陣深埋在九個迷宮星球的地下,超光服務器位於鯨逖中心軌道上的大工業中心,內核實體人格在遠距傳輸器的通信帶上環遊,而萬方網通過締之虛的裂縫連接著這一切。”
阿爾貝都抱起雙臂。“滿口胡言。”
“但在隕落之後,”伊妮婭繼續道,她睜著那隻完好的眼睛,用眼神向灰衣男子公然挑釁,“內核開始擔心。梅伊娜·悅石對遠距傳輸介質的攻擊,給你們造成了中斷,盡管萬方網的損壞可以修複。於是你們決定進一步將硬件分散下去,增加你們的人格,讓基礎磁心存儲器更加微型化,便於更加直接地寄生於人類的神經網絡……”
阿爾貝都背對著她,向最近的尼彌斯魔頭打了個手勢。“她在滿口胡言,封住她的嘴。”
“不!”盧杜薩美樞機命令道,肥碩男子的雙眼閃閃發亮,小心謹慎,“在我下令前,別動她一根汗毛。”
站在伊妮婭右手邊的那個尼彌斯已經拿起了一根針、一卷繩索。聽到這話,這個臉孔蒼白的女人停下了手,望著阿爾貝都,等待指示。
“等等。”顧問說道。
“你想讓你們的神經寄生方式更加直接,”伊妮婭說,“所以,數十億內核實體形成了一個個十字形矩陣體,並直接附身在人類宿主上。內核的每一個個體,都有它們各自棲身的人類宿主,並可以將那個宿主隨心所欲地摧毀。雖然你們仍舊連接著古老的數據網,以及新型基甸驅動的萬方結點,但你們喜歡和你們的食物源盡量接近……”
阿爾貝都仰頭大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張開雙臂,轉身望著三個人類全息像。“太好玩了。”他還在咯咯大笑,“你們精心安排了這場審問……”他揚起修剪過的指甲,指了指整個地牢、天窗,以及綁縛伊妮婭的那個大鐵架,“到最後,這女孩竟然開始耍弄你們。真是胡說八道,不過,的確是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