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靜安進門的那一刹那起,老夫人就沉默著醞釀憤怒,終於,在邢歡那句“您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把老夫人想壞了”的引導下,她所有的情緒爆發了。
“娘,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不過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心死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心想死都死不掉。”靜安知道,他的話沒人會信,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說得肆無忌憚。那些鬱結,總要有個渠道發泄,他不想把自己活活給憋瘋了。
他顯然忘了,這兒還有個自小就很了解他的弟弟,“趙靜安!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對,死了這條心!你要是敢再為了個女人連娘都不要,我……我、我就跟你脫離母子關係,把你的名字從族譜中劃掉!”
“娘,我家有族譜嗎?”靜安忍不住打斷道。他怎麼記得自他懂事起就沒見過那玩意?
“有,從邢歡嫁進來那天起,我開族譜了,從你爹那代算起,哎……”說著說著,老夫人憂鬱了,“我原本計劃著最多過個一年半,族譜上就該添個名字了。後來,名字我先添上去了,可是用這名字的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這般明顯的暗示,就算小輩都不接茬,邢夫人總不能再裝作沒聽見,她隻得麵無表情地如同閑話家常般說了一句:“邢歡,閑來無事就陪二少爺好好努力。”
“我……”邢歡扁了扁唇,想要說些什麼。
趙永安卻突然搶了白,“我們會的。”
“咳!”被忽略了許久的管曉閑,終於在眾人談及關於繁衍後代的深刻話題後,耐不住了,一聲極為刻意的輕咳,從她喉間擠出,成功換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位是……”老夫人眯起眼瞳,打量著站在永安另一側的這位姑娘,覺得有那麼幾分眼熟,又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回老夫人話,我叫管曉閑,是永安哥的朋友。”她討巧地綻開笑容。
不得不說,這位“江湖一姐”笑起來很甜,那種甜是打小被蜜罐泡出來的。邢歡一直很羨慕擁有這種笑容的女孩,因為據說笑起來很甜的姑娘命會很好,可惜她始終都模仿不來這種笑。她承認自己小心眼,覺得那甜甜的笑刺眼極了。下意識地她抬手撫了撫綁在脖間的白紗布,一絲小小的陰暗報複心在蠢蠢欲動。
“弟妹,你該換藥了。”
還沒等她將報複心實踐出來,那個仿佛永遠都能讀懂她內心想法的男人發話了。
“你的脖子怎麼了?”這一回,邢夫人不淡定了,盡管隻是微微地蹙眉,擔憂之情還是溢於言表。
趙永安忽地攥緊掌心裏邢歡的那雙手。眼看著她遮遮掩掩地藏著包袱,他不懂她的寓意;又眼看著她突然想起那道劍傷,他依舊不明白她的用意。偏偏,這些她喚作“大伯”的那個人全都懂了,他們就這樣三番五次地上演一唱一和,把彼此間的默契毫無保留地攤放在他麵前炫耀,他若再不懂,便當真是個傻子了。
“娘,是這樣的……”這一回,沒等邢歡開口,他試圖想要用較為婉轉的方式講述清楚那道傷口的來曆,以求息事寧人。
沒料想,向來在他娘麵前不多話的邢歡,插嘴了,依舊是她慣用的偽善,楚楚可憐,教人心疼,“婆婆,您別怪管姑娘,這傷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善妒,誤會相公和管姑娘;是我衝動,竟然離家出走。管姑娘隻是幫相公來找我,一不小心就刺傷我了,我不礙事的。大伯昨天教訓的是,就這麼留道疤也好,往後瞧見了便會想起這痛來,也就不敢再胡亂耍性子了。”
盡管邢歡看似偉大地把所有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管曉閑卻毫不領情,“哼,誰要你假好心了,就是我刺傷你的,怎麼了?是你自己要跟我打架的,江湖規矩,願賭服輸……”
“住嘴!”不等她叫囂完,老夫人拍桌上陣了,“你是個什麼東西?動了我唯一的兒媳還敢講江湖規矩?來人!找畫師,快去找個畫師來,把她給我畫下來,張貼出去。告訴江湖上所有人,往後瞧見這張臉就見一次打一次,不用給我麵子。”
相較於老夫人的激動,倒是身為受害者親娘的邢夫人頓時平靜了,眉宇間凝聚的擔憂也隨之散去。淡淡地掃了一眼自家女兒後,她不發一詞,置身事外地繼續品茶。
“婆婆……”
“不要勸我,我意已決。”
“……”我沒想勸您!隻是想推薦個神筆畫師,她體驗過,畫得太像了。
“娘,她爹是禮部侍郎,別亂來。”
“我管她爹是誰,誰讓他生了個瞎了狗眼的女兒,不知死活地跑來招惹我媳婦……呃,禮部侍郎?”老夫人罵得正興起,忽然,話鋒一轉,“咳,念在她也不是江湖中人,就暫時不要講江湖規矩了。不過……大師大師,你快出來,讓你的銅人們把這貨的嘴堵起來!讓她以後再也不要進趙家莊的門。”
“善哉善哉,老衲來了。”
“噗!”優雅、賢良,這些全都是浮雲,在瞧見那抹紅色袈裟從簾幔後飄出,靜安和邢歡格外一致地噴了。
活見鬼了,還真陰魂不散又無所不在的老禿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