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誰能想到衛秀居然是一名女子。
濮陽嘆了口氣,仍然有些轉不過來。
婢子送了晚膳來。山中清貧,所用之物自然比不上她平日裏華貴奢侈,但衛秀對她並無怠慢,每一餐都有果蔬魚肉,每日還令廚下燉了藥膳來與她補身,好讓她的傷痊愈得快一些。如此看來,與一萍水相逢之人而言,衛秀著實是盡心了。
一直以來的認知受到了沖擊,濮陽許久都沒緩過來。直到晚膳後,濮陽突然醒悟,衛秀是男是女有什麼要緊?她要的是她的才華,又不是旁的,是女子更好,她就抓住了她的一道把柄,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
這麼一想,濮陽頓時振奮起來。
白日去尋衛秀,是要向她借一僕役去傳信入京,此事還沒辦成,濮陽看了看天色,已經黑透了,無數星子在空中,如波光粼粼的湖麵一般好看。
今日來回走動,又發現這一驚天秘密,濮陽已是累急,再勉力拖著身子,難保傷勢反復,想了一想,她便歇下了。
養精蓄銳,待明日再去見衛秀。
山中歲月悠然,每日看看雲卷雲舒,哪怕是養傷,也焦躁不起來。隔日一早,濮陽便去尋衛秀。
這幾日住下來,濮陽也知衛秀晨起,喜歡讀書。她去往書齋,果見衛秀就在那裏。
她捧著一卷書,坐與窗下,正專注看著。青絲一絲不苟地在頭頂梳了一個發髻,以小冠簪起,身上著月白大袖衫,褒衣博帶,袍袖翩翩,倜儻得很。
濮陽站在門外,不知怎麼,就想起昨日透過那道門縫所見的場景,心神不由一陣飛馳。待她回過神來,便見衛秀已放下了書卷,眸色淡淡地望過來。
分明是一貫的秀雅氣度,偏生要想人家衣衫不整的模樣。濮陽是絕不肯說自己錯的,這定然是昨日之景太過震撼的緣故。隻是偷窺非正道,眼下還當著正主,濮陽稍稍有些心虛。
這點心虛,自然是深藏心底。濮陽不動聲色地走了進去,她微微笑了笑,對衛秀施禮,算是問好,衛秀也回以一禮。
“昨日去尋先生,不想先生恰不得空,便先回去了。”濮陽與衛秀對坐,說起昨日之事。
衛秀探身,提起放置於紅泥小爐上的銅壺,略一傾斜,熱騰騰的水便傾瀉而出,沖入一座紫砂壺中。
“我聽侍女說起過此事,你來尋我,可是有事?”衛秀一麵說,一麵將壺蓋蓋上,過得片刻,她取過一旁的茶盞,提起紫砂壺,微微傾瀉,茶香四溢。
一舉一動,都是說不盡的風雅。濮陽看著她,她今日尤為關注衛秀的舉動。
“正是有一事,欲請先生相助。”
衛秀將茶盞端到濮陽麵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不妨說來。”
白瓷杯壁,映著碧清的茶湯,色澤清亮,格外好看。濮陽見之甚喜,她端起茶盞,吹了吹,飲下一口,茶香瞬間布滿口鼻。
好茶。
濮陽笑了笑,放下茶盞,娓娓道來︰“先生救我,我卻還未向先生坦露為何受傷。”她這幾日細細地分析過,誰要害她,她已有眉目。
“我有兩位兄長,在爭儲君之位,我身處其中,便不幸中了‘流矢’。”她的兩位兄長爭的是儲君之位,她是什麼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不挑明,便當不知道處著,挑明了,自然不能不見禮。衛秀傾身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濮陽微笑,繼續道︰“我家中行七,父皇將濮陽賜我做了封地。”
濮陽,古稱帝丘,更是蕭家龍興之地,將此地賜予公主,這位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可見一二。
衛秀頷首道︰“濮陽殿下。”
濮陽見她並無深入再說下去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氣悶,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如此冷淡,看來,是果真不想與她有瓜葛了。
她看向衛秀,往日隻知她俊美,現下知曉了真相再看,便發覺她其實生得頗有一股柔婉的風情,隻是時下崇文輕武,士族子弟講究敷粉燻香,以陰柔為美,比她更陰柔的男子大有人在,她這長相,便不曾引人懷疑。
哪怕是為這美色,耐心一些。濮陽勸了勸自己,繼續說道︰“家中還不知我在此,為免家君掛憂,懇請先生借我一僕役,我好送信回家,報個平安。”
“殿下不必客氣,此處奴僕,殿下驅使就是。”衛秀十分大方道。
濮陽微笑︰“那就先謝過先生了。”又四下看了看,不遠處書案上,恰有筆墨,她道,“請先生再借筆墨一用。”
衛秀自然不會小氣。
要寫信,那麼,寫給誰呢?她身上沒有信物,區區一個僕役想入宮麵聖顯然難於登天。濮陽提起筆,略一思忖,便望向衛秀,笑問︰“有一事,頗為為難。寫信入京,是為求援,但若這信落入害我之人之手,豈不是,弄巧成拙?”
她在這裏,無人知曉,還算安全,但京中情勢如何,尚且不知,若是送去的信,為害她之人所得,她便危險了。
濮陽要寫信回京,自然心有成算,但她偏偏向衛秀問策,想聽聽她是怎麼說的。
又恐衛秀不冷不淡的應付過去,濮陽忙誠懇道︰“除了先生,我不知還能向誰求助,還望先生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