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秀很快便出來了。

多日不見,她仍舊氣質恬淡,灑脫倜儻。

輪椅推到屋簷下便停了,待濮陽走近,衛秀方從容屈身︰“見過殿下。”

濮陽在她身前停下,分明是早就印在心上的人,多日不見後,竟有一種充滿了疏離的陌生感。濮陽抿了抿唇,如水般溫柔的眼眸飛快地閃過局促不寧,而後淡定道︰“我有要事與先生相商。”

衛秀直身,看著她,作勢相邀︰“殿下請。”

外麵天寒地凍,確實不適宜詳談。

二人相攜入內室。

室內溫暖如春,與外相差甚大。待婢女上了茶來,衛秀便令諸人皆退下。

“殿下有何不解,但說無妨。”

室內便剩了她們兩個。

她十餘日未至,來前濮陽也有過忐忑,若先生問她為何多日不見身影,該如何回答方妥帖,她一路為魏軍大敗而憤怒焦灼,又為不知如何麵對先生而遲疑退卻。

誰知到此處,先生一如往昔,似乎毫不在意她為何消失。

濮陽難免失落,先生隻將她做主君對待,如此態度,並無不妥,隻是她由己及人,刻意期盼。

“那日先生贈酒,還未當麵道謝。”濮陽淡然道。

衛秀一笑︰“小事而已。薑先生可入得殿下眼?”

薑軫之才,可入朝治世,足為一代名臣。濮陽接觸了幾日,便知此人有一套自己的準則,非能任人驅使之輩。

“薑軫若入朝,定會平步青雲。”濮陽道,隻要陛下見過薑軫,定會如提拔重用張道之那般對待薑軫。

人是衛秀選的,衛秀自然清楚,見濮陽一針見血,知她定已有決斷,便不對如何用此人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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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入殿下之眼便好。”衛秀溫柔笑道,“入春後,還有一批人將投殿下,請殿下鄭重待之。”

濮陽自是答應。

衛秀一舉一動皆與往常無異,落入濮陽眼中,她的一顰一笑都比以往更加奪目。

濮陽看了衛秀一眼,便克製住自己,裝作不經意地轉頭望向別處,口中說起此次來意︰“我剛接報,牽武敗走,潰不成軍,羌戎大捷,另有多處戎狄響應,粗略估計,人數已達萬餘。”

“小火不立即撲滅,自然會往四處蔓延。這是意料之中的。”衛秀道。

如今羌戎壯大,已不似起頭那麼好對付了。濮陽知道形勢,接下去的戰事,非她所能主導,朝廷也不會如先前輕視,叛亂遲早會平,但她卻覺得難受。濮陽眼中閃過一絲脆弱,隻片刻,便轉瞬而逝。

可這短短片刻,卻完完整整地落入衛秀眼中。

衛秀遲疑,想了想,還是勸道︰“西北數十年無戰事,涼州早已不是往昔的涼州,我曾親往涼州遊歷,深知牽武之能不足以平息叛亂,可惜朝廷卻不知。此事怪不得殿下,你已盡人事,不必過於掛懷。”

濮陽難過,因她分明有先生提點,卻無人聽她之見。人微言輕,不過如是。

“大魏怕是要多折兵士了。還有涼州百姓……”因牽武之敗,所死的人,定會增加。生逢亂世,以人為芻狗,活著便是最難的事。

洛陽繁華,涼州蒼涼,主導這場戰事的人處繁華,因戰敗而東躲西藏,遠離故土,乃至無辜喪命的人,不知何時,能重建家園。

她不是好人,衛秀一開始便知道,這位公主非手軟之人,當初她能躲過晉王刺殺,是因她與婢女換了衣著,那婢女代她去死了。

晉王刺殺,定是凶險萬分,千鈞一發之中,她能立下決斷,毫不動搖,讓婢女替了她,可見心腸冷硬。

衛秀能選她,其中也有她這份果斷狠心的原因。

可偏偏是這樣狠心的一個人,在麵對百姓生死,卻能有如此慈心。

何其矛盾。

濮陽低首,撥弄著茶盞,似是想明白了什麼,將茶盞置於幾上,平靜道︰“為今隻盼朝廷早日平叛。我有一個想法,想聽聽先生的意思。”

衛秀便道︰“殿下請講。”

“羌戎為禍,戰火塗炭。此次平亂後,我欲奏請陛下,遷外族出塞。”濮陽說道。前世涼州沒有這般聲勢浩大的叛亂,但之後幾年,這些外族也總生出點事來。不如早早將他們遷出塞,以免將來再作亂。

衛秀聞言,唇畔笑意燦爛,從袖中取出一紙文章,呈與濮陽。

濮陽雙手接過,攤開一看,雙眸湛光,她捏著紙邊的手指收緊,甚至因用力而泛白。快速瀏覽一遍,濮陽望向衛秀,麵容綻放驚喜。

衛秀笑著看她,沉穩道︰“殿下以為如何。”

“大善!”濮陽喜道,她雙目仍流連在文章上,說罷一抬頭,便撞入衛秀含笑的鳳眸中。

衛秀生就一雙鳳眸,細長而微上挑,一旦微笑,便攝人心魄。此時,她眼中倒映著她的樣子,烏黑的瞳仁,如墨玉般溫潤,除卻濮陽,再無她人。

濮陽就如被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