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秀似是惱了,連相送都不曾,隻當看不到。濮陽並未介意,施施然出門去。
她一走,衛秀便靠到椅背上,疲憊地捏了捏兩眼間的鼻梁。
公主感情用事,她是否選錯了人?可現如今想再另覓他主,顯然已是不可能的了。
衛秀進退維穀,隻覺心煩。
被她認定為感情用事的濮陽回去後,並未立即安置,而是拿出了她所寫的那篇論來,再度研讀。
此論名《徙戎》,從這名字,便可看出,是為遷徙羌戎所做。
濮陽坐在燈下,一個字一個字地研讀。這篇《徙戎論》來得正是時候,羌戎已引起朝廷警惕仇視,此論一旦麵世,必然振聾發聵。
濮陽作為代呈之人,自然不能對上麵所書一無所知,看了兩遍,便背了下來。濮陽又深入挖掘深意,這一挖掘,她便發現,先生對西北地勢了解甚深,對當地民風,她也論之有據。
又讀了幾遍,濮陽提筆,對其中幾處用詞稍坐修改。
先生畢竟未入朝,不知陛下喜好,陛下喜歡大氣磅礡之文,卻厭惡故張聲勢之作,以及君王,畢竟不喜過於霸氣外泄之人。濮陽稍稍改了改,原意不變,讀來仍舊發人深省,與人醍醐灌頂、幡然醒悟之激,但與原作相比,皇帝明顯喜歡看到修改後的。
論對皇帝喜好把握,他身邊侍奉近二十年的竇回,也未必比得上濮陽。
隔日濮陽將修改過的文稿送去衛秀處,衛秀通讀後,微微一笑,確實,公主改過,使得作此論者由身在山林、心係天下的高士,變作一位老臣謀國的忠貞之士。
其中變化,前者許能令皇帝有好感,但後者無疑能更得皇帝喜愛與器重。
這與她沒什麼壞處,衛秀欣然謄抄了一遍,交還公主。
如此便算是認同了,濮陽揣著文稿,就等時機一到,便入宮呈上陛下案頭。
過完年後,羌戎聲勢又壯大數倍,叛亂人數,已達七八萬之多。
但他們的戰況顯然不及最初數千人時順利,朝廷調攏大軍,以車騎將軍衛攸為帥,並將立下大功,且熟知涼州事的周 升為將軍,形成包抄之勢,欲滅敵於境內。
“衛攸領軍,那虎賁呢?”濮陽問道。
長史恭敬回話︰“虎賁由衛將軍李淮代掌。”
李淮?原是晉王係,但現下,怕是已成了荊王係了。僅僅數月,便立穩朝堂,隱隱形成與趙王晉王鼎足而立之勢,陛下當真是對荊王寄予厚望。濮陽皺了一下眉頭,這一月來代王又蟄伏了下去,怕是又要行他那一套韜光養晦了。
可他隻會韜光,養晦不足,就是蟄伏一輩子,又有什麼用,還不如極力一爭。
濮陽這麼一想,又問︰“那周 ,便是牽武敗時,收攏萬餘魏軍從容撤退之人?”
長史麵顯贊賞,捋須道︰“正是此子,臨危不亂,有勇有謀,此子前程遠大,不可限量。”
他是趕上好時機了,若無戰事,光靠資歷累升,他這一世都未必能成將軍。濮陽想了一想,道︰“記下此人,待其戰後入京領賜,也看看是何模樣。”心中又添一句,到時再伺機投其所好,拉攏到帳下。
濮陽軍中缺人,有機會,便不願放過。
長史答應了,又道︰“本月有不少賢士投奔殿下,依殿下吩咐,已將他們安置在府中,也已各司其職,不知……”長史對言辭稍加琢磨,再問︰“不知以何禮相待?”
這些人都身負才幹,自然應該以誠相交,以禮相待,可他們又有了公主府上的職位,職位還不高,管得都是些瑣事,難免會有呼喝之處,如此,便兩相矛盾了。
濮陽一笑道︰“在其位,謀其職,都是有識之士,他們自有自處之道,不必你操心。”她還需觀察一陣,再決定怎麼用這批人。
長史聞此,便笑了一下︰“是臣多慮了。”
這位長史,與濮陽上一世府中的長史是同一人,很有才幹,也很機敏,可惜出身微賤,一直是鬱鬱不得誌,連份小吏的去處都沒謀到。她找到他,並與他長史之位,他感念知遇之恩,便一心一意報效公主,對濮陽十分忠誠。
稟完事,長史便退下了。
涼州捷報頻頻傳來,以此破竹之勢,不出數月,便可蕩平羌戎,得勝還朝。
朝廷戰無不克,濮陽自然高興,這幾日,便十分輕鬆地專門在衛秀那裏磨著。
她也不再說做駙馬這樣的話,不論好事壞事,說多了,總難免討嫌,還是矜持一點的好。但話既然已挑明,衛秀便不大願意與濮陽說不幹朝局的事,跟個石頭一般,不解風情。
濮陽也拿她沒辦法,多半就是來坐一坐,關心一下衛秀的身體。冬去春來,明顯可以看到,衛秀的氣色,隨著天氣轉暖,要好了許多。濮陽見此,也能放心一些,新年時,不少州府將珍貴藥材進上,濮陽入宮時看到,便搶了來贈與衛秀。
她善於醫道,如何服用,濮陽便沒有多嘴,隻是叮囑她,要養好身體。
衛秀真是,不!堪!其!擾!
可公主又沒再說輕薄之語,隻是不時來坐坐,與她說些趣聞,又贈與藥材或其他吃食,坦然大方,似乎沒有任何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