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徐鳳年又逢青衣,徽山主往見世子(2 / 3)

曹長卿也不覺得奇怪,望向身邊這條被梅子酒割畫而出的鴻溝,輕聲感慨道:“實不相瞞,陳芝豹差點讓我大半修為都留在這裏。若是我跟他都沒有後顧之憂地死鬥一場,我能活,他會死,但我的全部修為也就廢去,到時候就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書生了。”

徐鳳年重傷所致,言語含糊不清,“他就算進入陸地神仙,我也不奇怪。”

曹長卿驚訝地哦了一聲,有些好奇地笑問道:“你這般看好陳芝豹?”

徐鳳年雙手搭在膝蓋上,平淡道:“陳芝豹視我如草芥草包,我視陳芝豹一直是文武皆無敵。”

曹長卿搖頭道:“陳芝豹比誰都看重你。臨行前,他曾說過以後遲早有一天會堂堂正正跟你一戰。陳芝豹還說,這句話,他也在肚子裏憋了二十年。”

徐鳳年苦澀道:“我是該高興嗎?”

曹長卿樂得這小子吃癟,舒心大笑,斂了斂笑意,“兩朝滅佛一事,讓龍樹僧人圓寂,這位佛門聖人一走,陳芝豹是占了便宜的,否則他也不能那麼快入聖。”

徐鳳年由衷笑道:“徐驍不太愛說大道理,不過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要吃得自家苦享得自家福,但也得看得別人好。所以我一直認為天底下那麼多好事便宜事,總不能都摟在自己手裏,這也不現實。就跟美人那麼多,你娶回家也就那麼幾個,是不是,曹叔叔?”

曹長卿眼神欣然,不過手上一指輕彈,“別喊我曹叔叔,咱倆交情沒好到那份上。”

徐鳳年點頭道:“確實,否則你也不會放陳芝豹去西蜀了。畢竟以你我那點淡薄情分來計較,你能夠擋下陳芝豹去鐵門關就算十二分的厚道。陳芝豹去了西蜀,是京城裏殺敵一千自折八百的陰損勾當,給北涼埋下禍根,離陽也好不到哪裏去。你既然想要氣運猶在的西楚複國,總歸是天大的好事。”

曹長卿灑然一笑,並未否認,“我不希望他執掌北涼,但我希望讓陳芝豹去西蜀稱王,因為西楚想要複國,就隻能是火中取栗,亂中獲利。棋局越亂越好,一個你所在的北涼,遠遠不夠。”

徐鳳年嘖嘖道:“怕了你們讀書人。”

曹長卿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徐鳳年,有一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在其位謀其政,你當北涼王和做北涼世子是截然不同的立場。這之前你劍走偏鋒,次次以奇兵險勝,但以後仍是要正奇並用才行。就好像這場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截殺,說到底,許多事情不光是趙家天子,離陽王朝張巨鹿、顧劍棠那些老狐精怪們也都心知肚明,隻是徐驍在李義山授意下,這些年走得更多是陽謀路子,無可指摘,才有北涼今日基業,你可不要辜負了老一輩北涼人的期望。趙楷這次輸得不是氣運,而是輸在了他想要以小搏大,滔天富貴險中求,但他有一點忘了,他是皇子,是要爭奪帝位的角色,但太平盛世之中,往往一步一步走近龍椅的龍子龍孫,都講求一個潛龍在淵的韜晦。京城那邊,大皇子得大顯勢,四皇子得大隱勢,你都要小心。”

徐鳳年微微作揖致敬,“心誠領教。”

曹長卿輕輕揮袖疊放在膝蓋上,“說實話,以前我不喜歡你這個人,多情而薄情,如今親眼見過一些事情,反而有幾分看好了。上次去北莽南朝的姑賽、龍腰,途經北涼,跟大將軍有過一番密談約定,這次按約行事阻擋下陳芝豹,算是還清了一筆西楚欠給你們徐家的老債,以後就是兩不相欠最相宜,該殺你時,我一樣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徐鳳年笑道:“不怕你家公主罵你?”

曹長卿愣了一下,屈指一彈在徐鳳年眉心,讓後者一陣倒抽冷氣。

陰物歡喜相麵孔竟是會心笑了一笑。

徐鳳年自言自語道:“快到冬天了,她又該生凍瘡了。”

曹長卿啞然,隨即笑道:“對啊,又該紮草人罵你了。”

徐鳳年被陰物攙扶著起身,“我趕著回去看我姐,你家公主殿下肯定是不願見我的,曹叔叔,咱們是分道揚鑣,還是一起走一段?”

曹長卿起身拂去塵土,“各走各的,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

徐鳳年給陰物飄向馬背,抱拳跟這位儒聖曹青衣別過。

一騎絕塵。

曹長卿站在原地。

這一次徐驍披將軍甲而非穿涼王蟒袍,出現在了邊境。

因此,曹長卿此刻是目送年輕北涼王離去。

事後黃龍士。

離陽王朝上下都喜歡用這個說法來譏諷某人的馬後炮。

當然,馬後炮又來自黃龍士獨創的象棋,象棋取代別名“握槊長行”的雙陸,成為僅次於手談的名士行徑。

北莽一間小茶館。

那隻掉毛的鸚鵡依舊喜歡逢人便喊公公,姓黃的茶館掌櫃還是那般不上進,養了一頭大貓的少女又沒個好臉色給顧客,加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酒館生意冷清寡淡得跟墳場一個德行,這讓始終沒能掙錢去青樓裝風流的溫華當下和襠下都很憂鬱啊。

今日茶館外頭掛了免客歇業的木牌子,溫華拎著鳥籠走入酒館後,他從不虧待自己的五髒廟,做了碗香噴噴的蔥花麵埋頭吃。掌櫃的老黃不知從哪裏摸來三隻木盒子,盛放了滿滿的棋子,兩盒黑白子,一盒七彩琉璃子,清空了桌麵,在那裏擺擺放放,不斷落子又收子。看得溫華一陣火大,裝神弄鬼,有本事學自己哥們兒徐鳳年那樣擺攤賭棋掙銅錢去!閉起門來裝棋聖棋王棋仙,算什麼英雄好漢!吃完了蔥花麵,正想著是不是偷偷去灶房再來一碗犒勞自己,隻是想著入不敷出,委實沒這臉皮揩油。溫華一點不浪費地吃光舔淨了大白瓷碗,對著空碗唉聲歎氣。百無聊賴,隻好端著碗筷去黃老頭那邊坐著,那個一不合心就朝客人嗬嗬要手刀殺人的賈姑娘扛著一杆向日葵,雙腿擱在長凳上怔怔發呆,溫華沒膽子跟她坐在一條凳上,就讓黃老頭稍微挪一挪,把屁股擱在黃龍士身邊。溫華看到桌麵上黑白對峙,夾雜有許多枚色彩繽紛的琉璃棋子,他想要去摸起一顆瞅瞅是否值錢,要是值錢,偷拿幾顆典當了也是應該嘛,都多久沒給薪水了?更別提逢年過節的紅包了!可惜被黃龍士一巴掌拍掉爪子,溫華隨手把碗筷放在桌上角落頭,嬉笑道:“老黃,幹啥呢,給說說名堂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