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校門口被小混混威脅嚇得大哭的女孩對上了號。

陳滄撇了撇嘴,啊,原來英雄救美的是梁鳴躍啊。

梁鳴躍把信還回去,把花留下了。

五顏六色的散碎花瓣之外,最漂亮的是一朵粉色的垂絲海棠,花蕊是紫色的,整朵花薄得像張紙片,卻依然觸手柔潤,還保留著一絲韌性,不像梁鳴躍塞進書頁裏的那些花草,手一碰就碎了,把書頁也弄得皺皺巴巴的。

“你說我怎麼就壓不成這樣!”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拿花瓣衝著陽光,和陳滄進行了充分而熱烈的討論,直到上課還意猶未盡。後排的女孩實在忍不下去,遞過來兩張手帕紙,小聲說:“我是墊著這個壓的……”

聲音裏有一點點委屈。

梁鳴躍興高采烈地接過去拿給陳滄看:“這就是電視上那個!濕了水也不會破!”

陳滄點頭:“好像是叫相印。”

“是叫心相印來著。”女孩小聲說。

那前麵還有顆心呢。

“真的有顆心哎。”梁鳴躍和陳滄又開始了少見多怪的討論,直到被補習班老師忍無可忍之下的一個粉筆頭打斷。

下課的時候,那女孩提前走了。回家的路上梁鳴躍啃完一根烤玉米,抹抹黑乎乎的嘴角,才突然想起來自己被表白了這個事實。他一邊用女孩給的兩張紙巾擦嘴,一邊跟陳滄說:“我差點就有女朋友了哎。”

陳滄說:“哦,那又怎麼樣?”

梁鳴躍想想說:“也不怎麼樣,怪麻煩的。”

“哦。”陳滄又說。

“你看!”梁鳴躍忽然用啃光了的棒子指指天邊,“火燒雲!”

陳滄抬頭時發現兩人綠白鄉間的校服肩膀上,已經比目光先一步染上了霞色,他拍了拍了梁鳴躍的肩膀,好像要把那點緋色拍下去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無意義的動作,而梁鳴躍隻是疑惑地問:“髒了?”

“沒,”陳滄說,“回家吧。”

“再看一會兒,晚上我要畫火燒雲。”梁鳴躍伸長了脖子,頭發被晚風吹得更亂,他時不時晃晃手裏的玉米棒,像拿著畫筆一樣指指點點,有幾次幾乎要畫到陳滄的臉上。

陳滄一邊等他,一邊一口口吃自己的那根烤玉米,他吃得很慢,好像完全忘記了“再不回去他們的老婆就要生氣了”這個不存在的事實,啃完之後太陽已經下山了。

他常常在發呆的時候鑽入那個常想常新的腦洞,洞裏有個他們的紅顏知己,後來做了他們的老婆,至於為什麼是兩個人的老婆,而不是兩個人各有一個老婆,陳滄認為總不能兩個人的老婆都要病死了等雪蓮救命,這不符合邏輯。

兩天之後陳滄真的見到了那副火燒雲,大團水彩在畫紙上洇開,芭蕾桂花香水一樣的暖色裏,雲朵漸次鋪開,一直延伸到天空的深處。梁鳴躍打著哈欠說:“別激動,小點聲,我媽不知道我熬夜畫畫。”

陳滄剛想說我為什麼要激動,就見梁鳴躍把畫往自己懷裏一推:“送你的,生日禮物。”

“啊……”陳滄抱著畫原地轉了兩圈,“我掛哪兒呢?”

“走哪兒掛哪兒!”

梁鳴躍掏出一支筆來唰唰唰簽上自己的大名,又伸出手在陳滄的手上搭了一下,仿佛藝術家和粉絲握手的架勢,隻是那時的他不會想到,一年以後陳滄還真的把畫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都不在中國的土地上了。

而今天正是陳滄的生日,他比梁鳴躍大二十幾天,已經滿十六歲了。

生日過後,夏天也走到了盡頭。

夏末一場雨來得非常大,樓前垃圾堆裏的西瓜皮都被衝到樓道裏去了,梁鳴躍和陳滄兩個穿著厚重的黑色膠皮雨靴,踩著水去上學。兩家父母都不讓他們騎車,說危險,於是上下學在路上的時間被拉長了一倍還多,早上起得太早,兩人在路上一邊啃煎餅果子一邊狂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