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滄還在琢磨自己哪裏說錯了,梁鳴躍已經開著小火車飛速紮進了腦洞的深處,他在想當年十六歲的陳滄是不是真的想要留在美國不回來了,不然為什麼要帶走那幅畫。

同時帶走的,是不是還有一起看火燒雲的那個夏天。

不過這句實在太矯情了……他在心裏吐過兩回,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但是陳滄點了點頭。

“告別?”梁鳴躍重複了一遍。

“那時小姨是真的希望我留下的,”陳滄說,“但我覺得不是時候。”

“所以你決定回來,就把畫賣掉了?”梁鳴躍問。

“因為你還會畫嘛。”陳滄笑。

“那現在是時候了?”梁鳴躍接著問。

“再給我畫一幅,”陳滄眨眼,“畫完告訴你。”

梁鳴躍三天之後告訴他畫完了,拎著一張白紙把他約出來,然後在小飯館油膩膩的桌子上,往白紙上寫了幾個大字:“我的,都是我的”。

張牙舞爪,頗有當年陳滄寫板報的氣勢。

“這是……”陳滄拎起紙邊來仔細打量,“書法作品?”

“是畫。”梁鳴躍認真地敲敲桌子,“是雪景。”

“哦哦哦,”陳滄發揮皇帝身邊的侍從的精神,“看到了一隻黃狗,一隻白狗,它們都腫了。”

“沒有狗,有狗也凍跑了,”梁鳴躍嚴肅道,“這是一片雪地,隻有雪地,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陳滄順著梁鳴躍敲桌子的頻率也敲了敲自己的頭。

陳滄當然記得,隻是大概是最近學英語學傻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上大學以前,家和學校兩點一線的那條線上,記憶深刻的總是下雪的時候,沒有去美國的陳滄和梁鳴躍一起,在上下學的路上又踩過了三個冬季。

這次,他們是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的學生了。

這樣的生活很好,陳滄覺得。

中學就把他送出國讀書,對陳滄的家庭來說本來也很吃力,更何況在他的想法裏,那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他是想過要出國的,但那要等以後上了大學,長大了,真正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之後。

就好像果子快要成熟時才應該被摘下,現在他要做的,是開花。

不過如果要開花的話,梁鳴躍頭頂冒出的花一定是五顏六色半透明的,跟小時候攢下來的一大盒玻璃球一樣,班上牢牢占據習題大王寶座的李敏求,一定會開鋼筆水顏色的花,總愛穿綠色衣服的小學同學李明月,開的花也一定從頭到腳都是綠的。

而自己,陳滄想(梁鳴躍說你才是玻璃球呢),難道是顆夾心玻璃球嗎?

確切地說,夾心玻璃球同學和梁鳴躍一起踩過的是兩個半冬天,因為高三那年的春節,陳滄搬家了。房子是陳爸爸單位分的,六十多平米,不大,但是新的,梁鳴躍幫他推著三輪車送大包小包的時候說:“離學校近,以後中午就上你家吃飯了。”

“你還少吃了嗎,”陳滄笑,“我家就跟你們家食堂似的。”

“是我的食堂。”梁鳴躍認真地說,“我的,都是我的。”

才下過一場雪,路很滑,兩人推了一段都累得不行,索性停下來休息。梁鳴躍喜歡在雪地上扮地主的愛好還是沒有變,他從人車軋出來的小路上跑開,奔到一整片沒有腳印的白雪上,鞋子都被埋進去了。

“陳滄!”他一邊蹦躂一邊叫,“你來!”

“幹什麼!”陳滄喊。

“來看我們的房子!”梁鳴躍跑遠了又跑回來,拎著一根木棍在雪地上劃拉。陳滄走近的時候木棍正好劃到腳邊,梁鳴躍說站著別動,然後像打土豪分田地一樣,在雪地上畫出了好大好大,比六十平米的房子還要大的兩個大格子。-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