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

晴朗明媚的日子又來了,我又能和熱特律德一道出去,這種機會不久之前才有可能(因為前一陣又下了大雪,幾天前道路還難以通行),而且很久以來,我們也沒有單獨在一起了。

我們腳步挺快;冷風吹紅了她的麵頰,不斷把她的縷縷金發吹到臉上。我們沿著泥炭沼的邊緣走去,我順手折了幾根開花的燈芯草,插進她的軟帽下,和她頭發一起編成辮子,就不會吹落下來了。我們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一時不免驚詫;路上幾乎沒有怎麼說話。熱特律德沒有視覺的臉轉向我,突然問道:

“您認為,雅克還愛我嗎?”

“他早已決定不同你交往了。”我當即回答。

“不過,您認為他知道您愛我嗎?”她又問道。

去年那次談話,在前麵記述了,事過六個多月(想想真吃驚),我們之間隻字再也沒提愛情。我說過,我們一直沒有單獨見麵,這樣也許更好……我聽了熱特律德的問話,心怦怦狂跳起來,不得不放慢腳步。

“可是,熱特律德,誰都知道我愛你呀!”我高聲說道。

她才不上這個當,說道:

“不,不是,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說道:

“阿梅莉阿姨知道這事兒,我也知道這事讓她傷心。”

“沒有這事兒,她也要傷心,”我分辯道,但聲調卻不大堅定。“她生來就是愁苦的性情。”

“唔!您總想寬慰我的心,”她頗不耐煩地說道。“可是,我用不著人來寬慰。我知道,有許多事情您不告訴我,怕引起我不安,或者使我難過;許多事兒我不知道,結果有時候……”

她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停止,仿佛沒了氣力。我接過她未說完的話,問道:

“有時候怎麼的?……”

“結果有時候,”她憂傷地又說道,“我覺得您給我的全部幸福,是建立在無知上麵。”

“可是,熱特律德……”

“別打斷,讓我說下去:這樣的幸福我不要。您要明白,我並不……我並不非要幸福不可。我寧願了解真相。有許多事情,當然是傷心事,我看不見,但是您沒有權利向我隱瞞。冬季這幾個月,我考慮了很久。喏,我擔心整個世界並不像您對我說的那麼美好,牧師,我甚至擔心差遠了。”

“不錯,人往往把世間醜化了。”我心慌意亂。如果想這樣奔瀉,我著實害怕,想扭轉又難以得手。她似乎就等著我這樣說,立刻抓住話頭,就像抓住了鏈條的主要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