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懷裏這張,就是他看著那道士畫出來的。
“承南方龍君雲雷座鎮。”薛閑眯著眼,懶懶地將那張符上的字逐一念了出來。這些字大多被繞了八百回,神似蚯蚓,九曲十八彎,也難為他還記得。
單是聽這內容,就差不多能猜到,這是一張請雷的符,也不知道那道士閑來無事練這玩意兒作甚。
不過說是請雷,單就這張皺巴巴的黃符,那必然是請不動什麼南方龍君的,頂多能招來兩根雲絲,遮一遮太陽。但同樣的黃符,落在薛閑手裏就不同了。
因為這符上請的什麼南方龍君,不才,多半指的就是薛閑本人了。
雖說他現在這紙皮身體沒法親自作妖,但借個黃符作媒,多少還是能試一下的。
於是他又從懷裏摸出個小巧的瓷瓶,撥開瓶塞,一股混著古怪冷香的腥甜味道便隱約散了出來。
薛閑皺了皺眉,即便是自己的血味,他也不曾覺得好聞到哪裏去。
他將黃符在手掌中攤平,又從小瓷瓶中滴了一滴暗紅色的血,血珠瞬間在黃符上融了開來。
薛閑收了瓷瓶,將黃符順手拋了出去。
紙符在離手的瞬間,從血跡中心處陡然起了明火,瞬間便燒了個幹淨。
乍然間,狂風驟起,洶湧的雲潮從遠處滾滾而來。
天色倏然一黑,好似被潑澆了淋漓濕墨。雪亮的蛛網從九天之上當頭劈下,一道驚雷平地而起,活似貼著耳邊炸開。
這道天雷不知是觸到了這陣局的邊界,還是驚動到了陣局的根本。
就聽一聲山嶽崩裂般的巨響,順著蜿蜒的電光,兜頭砸下來。
薛閑倚坐在老樹盤虯的牆頭,八風不動地看著驚雷砸到他腳前的地上,將一整塊厚重的青石板劈得粉碎,卻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整間宅院都跟著顫動不息,過了許久才漸漸平靜下來。
薛閑撩起眼皮,朝頭頂望了一眼,神色間頗有些遺憾:現今的他借助這黃符,也僅僅隻能劈這麼一下。
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天雷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的,它似乎在這陣局某處劈開了一道狹小的裂口。原本安靜得近乎有些凝滯的宅院突然有了一道透風口,細碎的聲響從那處隱隱灌了進來,很快便淡淡籠罩在了整個宅院上。
果然這宅院並非真的隻有他一個人。
其他人應該也被扯進了這陣局之中,隻是各自屈居一隅,互不知曉而已。
薛閑隨手從一旁的老藤上薅下一根蜷曲的藤絲,倚著樹幹閑閑地在手指上繞著。他闔上了雙眸,側耳聽著從那處狹縫中傳來的聲音。企圖從細碎蕪雜的聲音當中,分辨出一些與眾不同的。
片刻之後,他果真從中捕捉到了一點……
鈴音?
“不對……”薛閑嘖了一聲,皺了皺眉。
那聲音在嗚咽的風聲中有些隱約,像從渺遠之處而來,抑或是被那狹長的裂縫給拉長了距離。
聽起來有些肖似牛車上墜著的四角銅鈴,細微之處又略有不同。
銅鈴……
銅錢?
這麼一想,那聲音倒是愈發清晰了,果真就像是幾枚銅錢之間偶爾輕碰所起地撞擊音。
“……”薛閑麵無表情地睜開眼,手上繞著的藤絲幾經□□,“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
似乎隻是一個彈指間,那銅錢磕碰的聲音便近了許多。
薛閑聽了一耳朵,覺得仿若就在一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