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少年時候的玄憫尊崇教誨,將自己的模樣像他靠攏。到了後來,玄憫成為主導時,這種傾向便調轉了方向,變成他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同玄憫相似。

再後來,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致於麵具戴了便再摘不下來,到如今四目相對時恍然發現,自己連對方真正的容貌都有些陌生了,當真是可笑極了……

玄憫的目光最終還是默然而冷淡地下移一番,落在了國師下巴可怖的血點上,這是將百人福祿功德納入己身的征兆,隻要這些血點最終在命宮之處彙成一點,這陣就成了。而這陣又是同江山埋骨陣緊緊相牽的,此陣既成,怕是江山埋骨也再做不得更改了。

先前國師停了誦經聲時,這些血點還會停止移動,此時上了麵部,這些血點仿若已經活了一般,即便國師沒再繼續誦經,它們依然在緩緩朝上移著。

玄憫一撩僧袍當即出手,國師再不坐以待斃,帶著罩頂金鍾,一躍而起!

交手的一瞬,圓陣劇震,巨浪狂掀,奔湧著撲向江鬆山,將整個黑石灘罩在其下。

一時間,地動山搖,江河震蕩。

然而玄憫一時間卻占不了上風,他的銅錢依然有一枚未解,且不知為何,招招之中,他和國師都有一種古怪的牽連感,並非像薛閑那樣心思想通的牽連,而是不論何種招式落在對方身上,成效似乎總會受到削減。

更何況交手之中,他還得時刻牽製著其他各處,以免江河傾覆,洪水滔天。

當然,國師同樣也奈何不了他。以至於兩方拚力對峙,卻始終高低不分。

玄憫手中的銅錢越來越熱,禁製未解的那一枚嗡鳴不斷,熱得近乎燙手。似乎再多出一招,就會徹底融毀一般。

國師的血點已然過了人中,正朝眼下遊移。再出眾的容貌也抵不住這樣妖邪的痕跡,他整張臉都顯得詭異又可怖。

玄憫在交手中始終注意著那片血點,他發現那些血點的移動是愈來愈快的,一旦到了上半張臉,便仿若打通了某個關竅一般,很快便過了顴骨。

然後是雙眼。

接著眉骨。

玄憫手中銅錢乍然一震,最後一枚禁製在千鈞一發之際倏然解開。老舊的皮殼駁落在地,油黃的銅皮徹底顯露……

鋪天蓋地的記憶潮水一般淹了過來。

他在記憶之中回歸於孩童時候,依然是在堂前抄經。矮幾是特地為他準備的,剛好適合他的個頭。他站著,一手執筆,姿態嫻熟,明明年紀不大,卻好似已經做過千遍這樣的事情一般。

那時候抄經並非為了讓他熟悉經文,也並非是靜心平氣,畢竟他自小就是個冷冰冰不愛言語的性子。他抄經隻是為了練習字跡,讓自己的筆跡同那手抄經書的字跡相像。

不過古怪的是,他即便不練,字跡也同那手抄經書十分相似。

他抄完一頁,想起這些古怪,便抬眼朝一旁的國師看了一眼,開口問道:“師父,這經書是何人所抄?”

國師凝練銅錢的手指一頓,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在並不明亮的屋角顯得模糊不清,讓玄憫看不懂其中的意味。他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國師淡淡道:“同燈。”

玄憫一愣:“同燈?”

國師“嗯”了一聲,依舊兀自盤著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