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漁船或是客舟從不歇止,夾雜著街市裏叫賣的攤點,顯出濃重的人間煙火氣來。
他一雙半瞎的眼,雖然不至於讓他磕磕碰碰,但是多少跟尋常人有些區別。陸廿七走路從不急躁,總是很慢,但又不是摸摸索索的那種慢,而是給人一種在認真走著每一步的感覺。
他慢慢走出胡瓜巷,依照尋常人的習慣,總是會在巷子頭右轉出去,沿著一條十分熱鬧的長街,走到對麵坊區去。
長街上有遠近有名的酒樓天香居,天香居堂倌早上出攤賣的包子出了名的好吃。陸廿七聽著那堂倌的叫賣,慢慢右拐出巷子,走上長街,走到了天香居樓下,給家裏那三個拾回來的娃娃買了些包子和甜糕。
他本該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畢竟這是離他住處最近的路。然而堂倌將包子和甜糕包好給他時,他卻莫名冒出了想換一條路走的念頭。
這念頭來得莫名其妙,也毫無預兆。一般而言,他管這叫直覺。
陸廿七是個體質帶靈的人,所以極為順應自己的直覺。他幾乎沒有猶豫,便幹脆地轉了腳尖,從天香居後頭的一條斜巷抄過去,走了靠近江邊的一條道。
這條道很荒,有些富貴人家,會將不要的草席或是發黴的被褥丟棄出來,都會丟在這處一個江岸旁的荒土坡上。於是乞丐和流民便喜歡來這處轉悠,拾一些能用的東西走。
一來二去,這裏就真成了一塊乞丐窩,不過這些年,乞丐已經少了許多了,流民便更是沒有了。這大清早的,僅有的那幾個乞丐也不會攢聚在這,畢竟江風太大。他們會摸進街市乞些殘羹或是善粥。
陸廿七倒是不在意這裏窩過何人,丟棄過何物,他隻是順著直覺,走了這麼一條路而已。
當他走到一處矮坡邊時,忽然止住了步子。因為他聽見矮坡邊有細微而顫唞的呼吸聲。
“誰在那邊?”陸廿七問著,轉臉看了過去。
興許是他眼珠轉動的感覺和常人不同,又興許是他看起來文文弱弱不像個凶煞人,這話問完又過了片刻,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從矮坡後頭探出頭來。
那是個三四歲的孩子,灰頭土臉,身上的褂子沾著不少泥灰,又蹭破了些許,看起來像是被人丟棄的。
“你爹娘呢?”陸廿七問了一句。
那孩子烏溜溜的眸子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又盯著他額上的血痣看了一會兒,軟聲道:“沒有爹娘。”
“那你怎麼會在這處?”陸廿七又問道。
那孩子想了想還是搖頭。
……
陸廿七耐著性子問了好一會兒,卻一無所獲,就好像這個孩子是天生地養的,忽然出現在了這裏似的。他這些年沒少往家撿孩子,看見年紀這樣小的,自然也沒法不管不顧。於是他領著這孩子到淺灘邊,幫他洗了洗臉上的泥汙。
他正想說什麼,卻見洗完臉的孩子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他。
這孩子皮膚其實非常白,隻是被泥汙遮了,洗幹淨才顯露出來。那眉眼,恍然間同許多年前的另一個孩子有些相像。而真正讓陸廿七說不出話的,是那孩子額頭間的一枚紅痣。
小小的,帶著江水的濕氣,正正好落在命宮處,和陸廿七額上的一模一樣。
廿七茫然地蹲在那孩子麵前,看著他的額頭,遲遲不知道眨眼。
“你怎麼……哭了?”那孩子說話帶著濃重的稚氣,顯得有些口齒不清,怯怯的,聽得人心裏又酸又軟。
陸廿七恍然一眨,大顆的眼淚直接砸落在地。他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沒,我隻是……高興得有些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