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可梨看著江夙砂望著袋子發呆,整個人在顫抖,他簡直有些害怕這個人了,江夙砂一定有哪裏不正常。突然江夙砂開始找東西,他在錄音室內東翻西找,打爛了許多東西,瘋狂地找,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嘎拉”一聲,終於讓他從工具架裏找出來他想要的東西——一把螺絲刀,拿出螺絲刀的時候他連想也沒想一下便往他的左手紮下,“咯”的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聲,溫可梨驚得呆了——他左手的手骨一定斷了,他瘋了!
“啊——”江夙砂發出和剛才配音裏錄的一模一樣的慘叫聲,開頭似是痛苦的,尾音卻在笑,“哈哈哈哈……”
正在溫可梨嚇呆的時候,錄音室的工作人員衝了上來,經過一陣混亂和掙紮,把那個拚命傷害自己的瘋子抓了起來。
當顏染白接到這個消息——江夙砂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她已經做好晚飯等在家裏三個小時了。聽說他用螺絲刀刺斷了左手的掌骨,經醫生檢查,他的身上傷痕累累,不下二三十道的疤痕——刀傷、剪刀傷、鈍器傷、銼傷、煙頭傷……什麼都有,不知道是自虐還是被虐的傷痕。被抓起來的時候他的情緒極不穩定,除了念她的名字之外,幾乎什麼都不會說,醫院打來電話要她去一趟。
放下電話,她看著一桌的菜肴,無言地苦笑了一下,終於他還是……
是解脫了嗎?還沒有等他們相互傷害,她就已經被釋放了?因為他終於瘋了?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也許她本來真的可以救他的,她卻沒有盡力?不,她雙手捧住臉開始細細地哭,他瘋了……他們都說他瘋了,可是她還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沒瘋,隻不過是太痛苦了而已。
夙砂,隻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啊,你縱然是把我當成你的神……神,不救人,你忘記了嗎?我也希望有一個不需要我保護的伴侶,依賴著別人,自己永遠無法堅強。她擦掉不聽話的眼淚。如果這一次你還是不能救你自己,那麼你真的瘋了死了,就是你害死自己的。不能責怪任何人,我們都是愛你的,我終於明白他們要和你分手的理由了,有個人讓你依靠,你永遠都堅強不起來。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必須離開你,必須讓你一個人自己麵對所有的問題。夙砂啊,因為你逃避了這麼多年,你心裏的問題已經到了快要將你吞噬的程度,這一次不行的話,你……會真的瘋的。
不過我相信你本是個堅強的人,能獨自活到現在就代表著你有超凡脫俗的勇氣,有勇氣試一試,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如果從前的你讓你如此地憎恨厭惡,那麼為什麼不在全新的將來嚐試做一個你喜歡的自己呢?她默默地想著,望著一桌菜肴,推開一盤青菜,她趴在桌上輕輕地哭起來,“夙砂……”
聖瑪麗療養院。
江夙砂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一張病床上,他自虐的情形太嚴重了,醫生不得不把他綁在床上,即使是手腳被綁住了,他還會試圖咬傷自己的嘴唇,所以連嘴裏都塞了一塊布。
當顏染白走進病房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如此狼狽的江夙砂。
這個和她初見的江夙砂——那個纖細溫柔仿佛嗬一口氣就會融化的江夙砂差距何其遠!那個精致靦腆的人,提著一袋嬰兒用品卻跌倒在公車上的溫柔的笨蛋!顏染白用手捂住嘴巴,她想哭,但是不能哭,她要做一件讓自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事。
江夙砂看見她進來了,眼裏的神采亮了一亮,那眼神——絕不是瘋子。他在求救!他在求救——如果你不救我,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對不起,我不能放開你。”顏染白輕輕坐在他床沿,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夙砂,好好聽我說一次話,好不好?”
江夙砂的呼吸在她溫柔的手下變得平和,他用近乎天真的眼神等著她說話。
“我在想……為什麼你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一直都在想。”顏染白像撫慰身邊的貓一樣輕輕撫摸江夙砂的麵頰,目光溫柔,“沃森……當然有很大很大的原因,是他嚇壞你,讓你開始討厭你自己。但是我想,你自己也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她的手停在江夙砂的胸口,按著他心髒跳動的地方,“你一直沒有上學,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聲優,每次工作都要用很強烈的感情,你從台詞裏麵學到了很多偏激的東西,而沒有人告訴你那是不是真正的人生。”她溫柔地歎息,“你配了多少悲劇美少年?多得連你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吧?悲劇的感情在你身上打了烙印,你很少替身邊的人考慮,不在乎別人是不是為你悲傷,因為在聲優的角色裏,你隻需要做好自己的部分,無論你在角色裏如何發怒如何任性,和你配戲的人都不會真的受到傷害。可是夙砂啊,人生……不是這樣的。”她輕輕拍了拍江夙砂的胸口,“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十字架,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你最清楚一個人要認認真真地活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對不對?你逃避現實,你的心陷在虛幻的世界裏,在沃森給你的恐懼裏,也在你自我憎恨的深淵裏。你害怕,就隨便找個人陪你,你任性地要求別人愛你,可是你從來不去愛別人。你的心一直在你和沃森一起居住的別墅裏沒有離開過,這樣的你無法愛別人也無法替別人著想……最終你毀掉了多少人的幸福?”她眼裏有淚閃閃發光,輕聲說:“你會像沃森一樣傷害別人,他傷害別人的肉體,你比他更殘酷,你毀了別人自己還要流淚,你比誰都殘忍!”
江夙砂睜大了他的杏眼,眼裏盛滿了恐懼之色。
“不要說你沒有。”顏染白笑得有些苦,“你就是意識到你不斷地在傷害別人,卻又無法學會一個人生活,所以你就想要死……沒有自殺的勇氣,你就下意識地想要自己發瘋,夙砂……”她的聲音起了少許哽咽,“你真的……非常非常討厭你自己,但是直到現在我還是相信,你沒有瘋,你隻不過想要自己發瘋而已。”